終極潛伏!
一生喜歡拿性命做賭注的佐佐木石根,可以說是個天生的變態,喜歡耍酷裝逼,麵對黑洞洞的槍口談笑自若、刀架脖子時玩瀟灑,與其說他喜歡尋刺激出風頭,好不如說他喜歡作秀。樂此不疲至死不悔,觀眾越多他越興奮。
此刻玩這一套主要是為了給鳩山壽行掙回麵子,佐佐木石根輕鬆無比,笑吟吟看著鄭元龍,好像鼓勵他抓起手槍冒險一般。剛剛吃了暗虧的鳩山壽行沒有沈春麗那麼緊張,目光在佐佐木石根和鄭元龍之間來回尋找奧妙。
超級鎮靜、平靜、冷靜的鄭元龍絲毫不為所動,完全忽視桌子上的手槍,盯著佐佐木石根譏諷道
“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所謂休祲降於天,一點不可信。沒什麼好說的,剛才的爆炸已經可以證明很多。我不殺人,無論是敵人、對手、朋友,還是親人。”
精通中國文化的佐佐木石根,當然不會不知道著名的《戰國策》。沈春麗越來越覺得鄭元龍是個令人仰慕的高手,所以才在這個人殺人的世界敢如此固執地活著!而且活得滋潤,活得尊嚴,活得很有格調。
麵對來自佐佐木石根的高壓、麵對血肉模糊的屬下、麵對不可預知的罪名,仍舊神態如常,腦海中居然能聯想到《戰國策》,背誦起來抑揚頓挫。什麼刺客手段什麼天降吉凶,統統扯王八犢子,一點也不藏著掖著,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有罪我認有罰我領!不妥協不畏懼不逃避,恰如東北老話形容,凍死迎風站餓死不要飯。剛才的爆炸能證明什麼?他不怕死,拒絕威脅!
佐佐木石根稍微猶豫了一下,頗不甘心地提示
“好吧,我尊重鄭先生的選擇?還有什麼話要跟他們交代嗎?”
幾個血肉模糊的人、一頂隨時可以扣下的反日大帽子!傻子也能判斷韓國人結局已定,之所以讓他們活到現在,不過是為了震懾鄭元龍而已。“還有什麼話要交代?”暗示臨終訣彆!這句話徹底顯示佐佐木石根心計已拙,赤裸裸威脅。
任誰也想不到鄭元龍完全不避嫌疑,並沒看那把手槍,起身徑直走到保鏢麵前,想了想又返回,向鳩山壽行伸手道
“鳩山先生,請給包香煙。謝謝。”
鳩山壽行一摸口袋才想起來,爆炸後自己太慌張,惱怒之下把香煙丟了。他趕緊抬眼望副官,副官得到佐佐木石根默許後遞來一包煙,鄭元龍道聲謝謝,回去後依次給幾個韓國人點煙,最後對保鏢道
“你們家裡我會照顧,放心。”
再無第二句話,返回坐下後隻是搖搖頭。他的保鏢和技工很快就被人架走,估計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會議室裡寂靜了一會兒,鄭元龍抬手腕看看時間,突然把桌子上的手槍推給鳩山壽行,挺直上半身清清嗓子,開始反守為攻
“將軍閣下,請張誌平先生出來吧。”
張誌平應該是最後的底牌,沒想到鄭元龍一下子給掀開,被打亂出牌順序的佐佐木石根明顯沒有準備,不得不顧左右而言他,衝桌子上的卷宗一揚下巴,笑著道
“鄭先生,抓捕你的保鏢沒事先打招呼,抱歉。”
鄭元龍淡淡一笑,拱手道
“不敢。”
逮著耗子的老貓,往往並不急於下口,還要戲耍一番才過癮。佐佐木石根剛開始正是這樣的心理,沒想到現在耗子開始反撲,他有些不淡定,目光中多了份殺氣,定定望著鄭元龍。
接受這樣的逼視炙烤,需要鋼鐵般的意誌和強悍的心理素質。懦弱的張誌平甚至連兩分鐘都堅持不了,就徹底崩潰。熟知情況的沈春麗有時候忍不住設想,假設將來有一天身份暴露落老狐狸手裡,熬過這一關也將非常艱難。
可惜已經被玩壞了的手段今天不管用,久經戰陣的鄭元龍一點不慌張,並且絲毫不拒絕與佐佐木石根對視,目光中沒有身處絕境的慌張、沒有劍拔弩張的火氣、沒有舍身取義的凜然、也沒有慷慨就義的悲壯。相反平淡如水,坦率而真誠,擺放在桌子上的雙手,連指頭也紋絲不動,整個人宛如風暴中的石頭。
“鄭先生想不想知道他們犯了什麼罪?”
仍舊圍繞保鏢展開,不提張誌平。佐佐木石根首先打破沉默。鄭元龍帶著挑釁的表情,緊緊盯著佐佐木石根的眼睛,毫不隱瞞地道
“阪田先生招聘的技工我不熟悉,無法估計。我的保鏢得到這樣的待遇,估計罪名很重,要不然也不至於驚動將軍閣下。”
不卑不亢的回答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按照佐佐木石根的私下琢磨的劇本,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性命,此刻鄭元龍應該語不成句地慌張、應該磕頭作揖地乞求、應該氣急敗壞地辯白、應該不擇手段地切割。
偏偏已經落入陷阱的鄭元龍好像沒事人一般,沒有看到對手失敗時的無助令佐佐木石根非常失望,不知何時,他臉上的得意已經蕩然無存,變成皮笑肉不笑
“鄭先生猜猜,他們怎樣描述你?”
鄭元龍照舊像杯溫吞水
“技工一律由樸部長舉薦、由阪田先生招聘、管理,跟我沒有任何交集,他們描述我?吳承恩寫《西遊記》——憑空想象而已。至於保鏢,跟了我好幾年,自認為感情不錯。還真不知道在他眼裡,我這個老板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佐佐木石根點點頭,感覺自己重新占了上風,一字一句地道
“樸部長被殺一案,正是由你的保鏢主使,連爆炸裝置都是從技工那得到的。鄭先生怎麼解釋?”
鄭元龍終於動氣,冷哼一聲
“解釋?樸部長在地下有靈,未必需要解釋。哪一天我不走運也稀裡糊塗送命,同樣不需要解釋。今天的人們,活著的不值得慶幸,死去的也不必悲哀。我雇傭保鏢看中的是身手,不管其他。”
活脫脫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佐佐木石根原來安排好的情節被徹底打亂,老混蛋一時語塞。見機奇快的鳩山壽行及時插話道
“鄭先生,你的屬下進行反日活動,你一點責任沒有?”
鄭元龍輕蔑地一笑,繼續盯著佐佐木石根,淡淡地道
“保鏢是樸部長的人,滿鐵強行塞給我,我不得不接受。小泉先生他們應該有檔案。技工由關東軍,阪田太郎親自麵試,我根本無權插手。請問,我需要負責什麼?”
與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鄭元龍看似渾身破綻,卻像水裡的泥鰍一般圓滑,當真下手根本抓不住!鳩山壽行揶揄半天,找不到反駁的著力點,隻好恨恨閉嘴。占了上風的鄭元龍不依不饒乘勝追擊,直愣愣瞪著佐佐木石根,毫不客氣地道
“將軍閣下,不必繞彎子,張誌平不過是藥引子,保鏢和技工也不過是借口。我知道自己為什麼屢次成為打擊目標,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警備大隊才是禍根,對吧?”
單刀直入!不給對手一點回旋餘地。不要說佐佐木石根,包括沈春麗和鳩山壽行在內,都吃驚地瞪大眼睛。這已經不是掀桌子上的底牌而揭對手心中陰暗的老底!
完全占據上風的鄭元龍歎息一聲,沒有激憤,也沒有抱怨,反而頗有點脫手千金、一了百了的輕鬆
“內子身體欠佳,我也無心江湖,隻想帶她去上海閒居。如果滿鐵不同意,將軍隨時可以接手,我求之不得。”
太荒誕了,沈春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豪橫而殘忍的鬆井義雄為了奪取警備大隊,差點賠掉性命毀了前程,至今也沒有得逞。
而佐佐木石根處心積慮多少年,如惡狗幻想臭肉一般日夜流哈喇子,花費了那麼多心血、擺了那麼大陣仗,就像小孩子終於拿到日夜期盼的鞭炮,趕緊點燃,然後興奮地捂著耳朵,等待心尖子隨那一聲悶響歡快地蹦跳!,結果,卻是啞炮!
鄭元龍腦袋叫驢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