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沈春麗一邊拉椅子坐下一邊暗想,但馬上就意識到事態嚴重!鬆井義雄膽大妄為,提出再離奇荒誕的建議也不奇怪。但佐佐木石根雖說更貪婪更殘暴,但他卻像狐狸一樣多疑,絕對不會輕舉妄動,何況還驚動了海軍!重慶一定有巨大的誘惑,否則這幫野獸們不會深更半夜齊聚一堂!
趁鬆井義雄喝茶的工夫,佐佐木石根笑著向海軍將領介紹沈春麗,然後簡潔地道
“春麗,鳩山君過去的老相識,國民黨少將文韻,早已有意追隨汪精衛,但當初他隨部隊去了重慶。現在擔任國防部第三廳戰略處副處長,渴望棄暗投明,我們正研究怎樣把他接出來。”
果然是大事!難怪驚動這麼多高階鬼子,難怪鬆井義雄又發飆,這塊肉太肥啦,假設如願以償足以震動東京政治圈。蔣介石的國防部第三廳,直接負責陸海空三軍的戰略規劃!
一路奔波尚在喘息的沈春麗大吃一驚,此人若投降日寇,中隊就不再有秘密,禍害堪比秦檜,蔣介石到底是怎樣當領袖的?統治中國這麼多年,花大把銀子養軍隊,結果麵對日本鬼子真刀真槍時,大量高級將領心猿意馬。
還有屑小之輩賣國以圖富貴!繼續下去,真的國將不國啦!沈春麗氣憤之餘,甚至對黃寶也沒了好印象,一幫混蛋!向來行事低調的鳩山壽行極為體貼,大概擔心佐佐木石根話說多了影響身體,禮貌地先向鬆井義雄點頭致意,及時接口道
“此人的重要性我就不說了,他目前身份特殊,行動不自由,隻有得到我們的幫助才能離開重慶,可無論陸海空,進出重慶要經過層層關卡,我們布置在國民黨高層的內線都想不出主意。鬆井君建議派人進去,整合各種資源,采取徒步方式把人弄出來。沈小姐怎麼看?”
一大幫將佐級彆的鬼子,齊刷刷把目光對準沈春麗,三位海軍軍官不了解研究所內情,當然也不知道沈春麗在研究所的分量。彼此對望一眼,臉上輕蔑的表情仿佛在說如此重要的機密,讓一個中國女人參與,佐佐木石根的腦筋可能秀逗啦!
不但參與,還可以發言!簡直大逆不道。不過他們幾個屬於海軍參謀部的,所謂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是情報界的外行,隻帶耳朵負責聽,然而把研究所的計劃彙報給高層,因此沒有反對。
在如此重要的場合發言,沈春麗還真不習慣,畢竟身份太低。而且驟然接觸沒有一點精神準備,情況?不了解。她正沉吟著閱讀佐佐木石根的殷殷目光、鬆井義雄的輕蔑笑容、鳩山壽行的滿臉猶豫,猛地意識到自己被夤夜招來,絕對不是一點參考意見那麼簡單!
潛入重慶撈人!
形勢明擺著,帶隊的不管是鬆井義雄、鳩山壽行、還是渡邊賢二,都需要一名精乾的中國人做陪,擔任向導、分析形勢、甚至出麵接洽,而在研究所,論才乾論受信任程度她沈春麗都是不二人選!
不祥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沈春麗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蔣介石再無能,重慶也畢竟是他眼皮底下,與龍潭虎穴無疑,何況新近崛起的軍統風頭正勁,自己絕不能跟著去冒險,稀裡糊塗賠進去不值。
但公然反對肯定不行,她眼珠子一轉,淡淡道
“將軍閣下,我不了解情況。消息可靠絲毫不用懷疑,但不能不防備另外一層,對方利用文韻為誘餌釣魚!”
拋出這個設想的目的,是想從側麵了解信息渠道,以便打消佐佐木石根行動的念頭。向來粗線條的鬆井義雄反常,斷然回答
“重慶內線發來的消息,七十六號的郭清驗證過,鳩山君也通過秘密渠道了解過,一點問題沒有。”
佐佐木石根點點頭,鳩山壽行欲言又止。沈春麗不得要領,隻好順水推舟,不著痕跡地道
“我當然不會懷疑將軍閣下已經確認的消息,也不懷疑文韻的動機。但軍統風頭正勁,戴笠又立功心切,我們還是要防備飛蛾撲火。”
言外之意,文韻可能已經暴露,被軍統利用!如果文韻本人尚且不清楚身邊狀況,鳩山壽行的內線當然也未必知曉。果真如此,去多少日本鬼子就得死多少!
問題切中要害,鳩山壽行沉重喘息一聲,憂心忡忡地道
“可怕的正是這一點,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通過秘密渠道驗證,夜長夢多,何況文韻既然懷了棄暗投明的念頭,難免心裡焦灼,時間一長恐怕會露馬腳,此人太重要了,怎麼形容都不過分。”
“不能再討論了,”已經按捺不住性子的鬆井義雄冷笑著瞪了鳩山壽行一眼,像發現了屍體的鬣狗,火爆爆地衝佐佐木石根嚷,“文韻三天前就已經把家屬秘密送往西安,如果我們再不行動,他肯定玩完,國民黨也不全是傻子。還是那句話,我去!”
在海軍麵前如此不顧上下尊卑,佐佐木石根一下子麵沉似水。即使用日語表達,鬆井義雄也算不上能言善辯,中國話他還沒學利索,就敢喬裝打扮潛入重慶?
長期以來,研究所上下始終流傳著一個笑談,鬆井義雄脾氣比撅嘴騾子還暴、心眼比城市下水道管子還粗、角色感十足,即使穿便衣,也舉止神態也始終掛著軍人的幌子。
渡邊賢二和吉永貞子聽了鬆井義雄的建議,雖然不敢放肆,但臉上都隱現一絲笑意。沈春麗詫異地望望,暗自感歎,脖子上頂的畢竟不是夜壺,而是腦袋,這個王八蛋難道真的瘋啦?
雖然被黃寶重創後,腦筋愈加不靈光,但基本可以確定,鬆井義雄沒瘋。可他不管不顧咆哮著非要馬上行動!馬上去重慶!一副趕著投胎的樣子到底什麼意思?
當目光掠過低著頭的鳩山壽行時,沈春麗陡然間心裡一亮!
一切都是為了擠兌鳩山壽行!
麵對文韻——國民黨負責三軍戰略規劃的少將——這塊肥肉,海軍上層忍不住流哈喇子,佐佐木石根也想出風頭,但從重慶撈人無異於火中取栗,因此誰都不敢輕易嘗試。
貴為研究所總經理,鬆井義雄根本沒有親自上前線的必要,之所以像打了嗎啡一般興奮,起勁叫囂親自出馬,目的就是為了逼迫鳩山壽行上陣!
行動成功的可能性極低,如果行動成功,鬆井義雄憑借今日在海軍高層麵前的表現,足以攫取光環,而且大大壓製了佐佐木石根的風頭。如果失敗,死掉的是鳩山壽行,正好去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而且更可以借此打擊佐佐木石根的氣焰。
反過來說,佐佐木石根也麵臨兩難,剛剛隸屬海軍就立下驚天動地的大功,當然求之不得。但此事風險太大,得防備偷雞不成蝕把米,功勞沒撈到再賠進去老臉就不劃算。再者,鳩山壽行無疑是不二人選,但潛入重慶不是玩的,賠上這個愛將更不劃算。
但鬆井義雄當著海軍的麵力主行動!佐佐木石根又不能裝孬種,不知不覺坐老虎背上,左右為難。
沈春麗一下子對鬆井義雄刮目相看,好家夥,這招左右通吃玩的絕!簡直兩人懷疑不是出自那個患有嚴重後遺症的大腦!難道有高人幕後指點?來不及琢磨,她立刻道
“將軍閣下,文韻這樣的人,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而且他已經提前轉移家屬,暴露的可能性太大。況且,我們的力量有限,派人去重慶不是上佳選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佐佐木石根的臉上,他半閉眼睛沉默著,會議室裡隻有大家輕輕的呼吸聲,好久好久,佐佐木石根突然眼皮一揚,麵對海軍軍官正色道
“上報參謀部,研究所第一次行動即刻開始!代號黃雀!絕密,請從武漢派三艘小艇,偽裝成漁船靠近宜賓待命!行動由在宜賓鬆井大佐指揮,鳩山壽行大佐去重慶執行。”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聽起來挺吉利。鳩山壽行長長出口氣,胸腔急劇起伏,好像承受不了重壓。而鬆井義雄則得意地微笑一下,上半身挺得溜直。沈春麗卻暗中叫苦,黃雀之後,還有彈弓!難道老狐狸忘了。三個海軍軍官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起身離去。
佐佐木石根不再猶豫,環視自己的手下厲聲道
“鬆井大佐指揮,渡邊大佐協助,帶領二十人武裝小隊,改裝為漁民立刻出發,到武漢後隨海軍小艇秘密在宜賓準備接應。”
太出人意料了!短短時間佐佐木石根就下定決心行動,有點超乎想象,這已經不是冒險,而是賭博!鳩山壽行臉上流露著決絕的表情,鬆井義雄也麵露驚異,而老油條渡邊賢二居然吃驚地張大了嘴。
“吉永少佐、小泉少佐,你們暫時代行鬆井大佐和渡邊大佐的日常職責,可以走了。”
四個人起身敬禮,馬上離去。
即使傻子到現在也明白,佐佐木石根還有最後一道命令沒有發出沈春麗隨鳩山壽行去重慶!
完啦!營救司馬俊和地下黨的行動才剛剛有眉目,自己就得陪鳩山壽行去送死,事情怎麼突然演化成這個樣子?表麵上平靜如常的沈春麗,頗不甘心地在心裡詛咒。
而此時,護士奉命把一個托盤擺在桌子上,裡麵是兩顆精致的黑色紐扣,看起來普普通通,但研究所核心都知道,這是給執行特彆使命、充當敢死隊員的人專門準備的,裡麵藏有氰化物,弄碎後稍微舔一下立刻一命嗚呼!
望著兩顆致命的紐扣,沈春麗心裡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