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與安靜的郭清、懦弱的張誌平不同,凶悍的段文軒不屑於躲在暗處算計,他氣魄大手段高自命不凡,即使殺人放火也敢明著來。如果把他換成張誌平,麵對發生在臥室裡的侮辱,他絕對能、絕對敢、絕對毫不猶豫,當即就獰笑著擰下鬆井義雄的腦袋,再獰笑著擰下吉永貞子的腦袋。無關乎國格、氣節、尊嚴,相比於這些他更享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叛變以後,沒用多長時間就摸清了研究所幾個頭麵人物的心理。在佐佐木石根眼裡,他就是一條矯健的狼狗,可以好吃好喝喂養,但關鍵時刻必須衝得上去,否則一槍斃命一刀砍頭,決不寬貸。而鳩山壽行,壓根不喜歡他的匪裡匪氣,瞧不起!隻不過礙於佐佐木石根的麵子,維持表麵客氣而已。到百度搜索《天意文學網》。況且段文軒認為,鳩山壽行的為人和打扮一樣,太精致,不夠大方豪爽,不對他的胃口。
至於研究所事實上的一把手鬆井義雄,本來可以好好結交,但一開始就弄擰了,想轉圜暫時沒機會剩下的、值得段文軒用眼皮夾一下的隻有渡邊賢二!大佐軍銜、研究所二把手、江湖老油條,而且直接指揮他,縣官不如現管,花點銀子拍拍馬屁換取更大的自由度,值!這是段文軒一貫的套路!
特工的最高境界,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情報工作的特殊性要求特工儘可能不出眾,抹去日常生活中的個性,越普通越好。然而人畢竟是人,凡是有成就的特工,無不保持著鮮明的特色。儘管這種特色會暴露主人的習慣、有時甚至危及到主人的生命。
老狐狸佐佐木石根,擅長從各種公開資料中捕捉有用的信息,然後經過複雜的演算、縝密的分析,所以他給出的戰略情報,富有理性。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沈春麗永遠爭取處在合情合理合法的位置上,光明正大等待情報主動送上門,絕不越界偷窺盜取。憲兵出身的渡邊賢二,偏好與三教九流混一起,像警犬一樣在茫茫人海中追蹤氣味。
而黃寶則像變色龍,把自己完全融入環境中,背景是森林他能變成樹葉,背景是山崗他能變成岩石,背景是大海他能變成沙子。其他人嘛,等而下之不值得一提。在這一行當中,段文軒是個另類,值得研究。
雖然接受過完整的特工訓練,具備特工的素養和手段,但嚴格地講,他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特工,而屬於靠此混日子的情報販子。
無論投身哪個組織哪方勢力,他都拒絕交心、拒絕忠誠、拒絕消滅自我。在共產黨內是這樣,在軍統內是這樣,在七十六號也是這樣,千辛萬苦搜集來的情報首先屬於他個人,是他謀財謀官的籌碼。因此,無論多麼嚴格的紀律他都不在乎,有好處才會透露秘密,否則就藏在心裡,等碰到真正的買主時再端出來。
也正因如此,他偏愛搜集個人隱私,所有關於有名的有錢的有勢力的人的隱私,甚至是他的直屬上級的隱私,都是他的目標。國民黨高官發國難財、汪偽特務跟小鬼子有二心,軍統內部這類消息堆積如山,他尤其感興趣。
假如有機會溜進天皇臥室,他絕對敢拍幾張豔照,反正拿到手就能換取巨大好處。如果拿到手的隱私賣不出去,他還可以出口轉內銷,去找主人勒索。反正原則隻有一個,他隻要好處,至於誰出好處,他不管!能成功地運用吃喝嫖賭手段籠絡渡邊賢二,就因為他了解這個曾經的長春憲兵隊長,了解才能對症下藥。當初國共雙方和韓國流亡政府聯合刺殺樸部長,他是軍統派出的參與者之一。因此有機會詳細研究渡邊賢二,為此還去過長春,意外跟蹤過鄭元龍、王哲。
無論鄭元龍在哪裡出現,都是頭麵人物,又跟重慶的國民黨高官有來往,軍統內部自然有不少關於他的傳說。段文軒起初僅僅因為好奇,在重慶暗中觀察過他。後來去東北才發現,這個中國人鄭元龍不但把自己變成日本鬼子高橋正義,而且在日本鬼子之中也牛逼哄哄,牛叉帶閃電,派頭大得很。
背後一定有秘密!秘密是什麼?就是花花綠綠的美元、黃澄澄的金條、吹口氣會在耳邊嗡嗡作響的袁大頭!從此他就開始琢磨,不放過任何有關鄭元龍的消息。
渴望撈錢、也善於撈錢的段文軒出現在七十六號,迅速填補因三島由紀夫死翹翹而留下的空白,抓人放人一進一出,再有背景的人也得脫層皮,其實上上下下不少人指望這行活著,權大的多撈、權小的少撈、沒權的跑腿溜縫兒撈個吃喝。
為什麼不緊緊追蹤王建立?沒錢賺還得罪大律師與巡捕房,不劃算!對段文軒來說,抓共產黨是為了應付佐佐木石根,總得有個交代吧。抓軍統是為了報複過去對他不公,也為了領賞。
他真正感興趣的是那些有家產的闊佬,隻要沾點共產黨、軍統的邊,立刻抓人,進了七十六號往老虎凳上一捆,金票滾滾而來。這買賣好賺,但也有風險。想發財就不能較真,有時候明知道手裡的人是真正的共產黨,或者是軍統特務,但看在錢的份上隻好裝不知道。將來難免露餡,所以得拉攏渡邊賢二,身邊有個大的就不怕天塌。
對天皇、對大日本帝國,鬆井義雄的忠誠絕對不打折扣,拋頭顱灑熱血絕不皺眉。即使吸毒,也是為了激發自己的潛能。就像一條勇猛的獵犬,隨時等待主人的命令,然後哪怕麵對狗熊也敢汪汪狂叫著撲上去。鬆井義雄永遠堅信,自己就是大日本帝國的棟梁、大日本帝國的衛士、大日本帝國的未來!
老油條渡邊賢二不同,出身平民的他缺少鬆井義雄的自命不凡,苦巴苦業打拚多年隻為改變自己的境遇,缺少對權力的渴望。從來不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叱吒風雲,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充其量相信自己是大日本帝國的一份子,天皇也是他心中的太陽,但他圍繞太陽旋轉的同時,也會保留自己的喜好。
懷著這樣的念頭便無法像鬆井義雄那樣自律,聞聽天皇的召喚便血用湧腦門子,可以拋棄一切。渡邊賢二看重生活的品質,擺大佐派頭有屁用,關鍵得有內容。曾經貴為長春的憲兵隊長,過去身邊有錢袋子王哲,吃喝嫖賭穿隨意,反正王哲會付賬。到了上海以後,王哲也掛啦,加上自己連番走背字,不得不有所收斂!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眼不見嘴不饞,耳不聽心不煩。每天出入租界,滿眼的燈紅酒綠、鶯歌燕舞,麵對花樣繁多的去處,胸膛裡像有二十五隻貓打架——百爪撓心,叫人如何忍耐!誰知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渡邊賢二做夢也想不到,呼啦啦段文軒從天而降,成為他的手下!
這個雜碎不但熟悉租界所有有趣的地方,而且好玩會玩能玩敢玩!頓頓擺席夜夜笙歌,大把花銀子一點不心疼,比王哲還他媽的大方。
來往幾次後渡邊賢二終於明白能掙會花為所欲為,段文軒的人生才叫真正的人生。有王哲的前車之鑒,渡邊賢二也知道其中的風險。從七十六號撈人,好幾次都打著他的旗號,保不齊就因此放過了有價值的線索,一旦佐佐木石根追究起來,他又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已經嘗到甜頭,再放棄租界的夜生活實在太難,比戒大煙還難。吃過一次王哲的虧,如今渡邊賢二也有對策,跟段文軒混一起是佐佐木石根的命令,搞情報工作,最關鍵的就是和光同塵,不跟三教九流的人混一起咋行?即使一時不察被蒙蔽,也算不上大錯。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既然濕了鞋乾脆洗洗腳,既然洗了腳乾脆洗個澡,既然洗了澡乾脆稀裡糊塗一通亂搞。
好在段文軒是曆史悠久的共黨叛徒,又是新近的軍統叛徒,絕對與狡猾的王哲不同,完全不必擔心他反日。至於撈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正常不過,沒什麼好忌諱的。再說自己現在是研究所事實上的二把手,頂頭上司隻有鬆井義雄一人。佐佐木石根若想把私人情報站經營下去,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離不開他渡邊賢二的鼎力相助。
眼下控製段文軒!等於業餘時間幫佐佐木石根乾私活,起五更爬半夜還不給報酬。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沒有苦勞還有疲勞,老狐狸總不能不體諒吧。往好裡想,隻要自己盯緊點,每次放人問清來龍去脈,不給段文軒忽悠自己的機會。基本沒事!、
租界裡共黨活動猖獗、軍統也漸漸成勢,假設再利用段文軒破獲幾個真正有分量、有價值的大案,抓幾個響當當的人物,那時一俊遮百醜,佐佐木石根保證美得冒鼻涕泡,哪還能追究他行為不檢?於是兩個混蛋各自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有時間就勾搭在一起,開始一場末日狂歡。
夜半,酒足飯飽的段文軒與渡邊賢二,一邊與成群的舞女打情罵俏,享受作為豪客應得的獻媚,一邊走出包廂下樓,準備回老窩休息。一樓大廳裡的人摩肩擦踵,喧鬨的不成樣子。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上去醉眼惺忪的段文軒,偶爾一抬眼皮,眸子中精光閃爍。快到一樓時,段文軒假裝腳步不穩,一把摟住渡邊賢二肩膀。
玩的極為開心的渡邊賢二不疑有詐,還打趣他不勝酒力。其實段文軒感覺到了危險,無需回頭,二樓樓梯口一直有眼睛瞄著他後背!身處任何環境,都能依靠第六感迅速得知危險所在!這是段文軒無數次出入鬼門關、拿小命作賭注跟閻王爺換來的經驗,絕非訓練所能獲得。站在大門外的渡邊賢二護衛,看見他們立刻衝街頭麵打呼哨,渡邊賢二的座駕停在那裡。
慢慢地在人群中挪步,老辣的段文軒明白,殺手們既沒有尾隨,蔫巴巴地抽冷子打黑槍;也沒有大喊一聲,眾目睽睽之下拿槍點他的名。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門口伏擊!護衛剛才的那聲呼哨無疑是自己的催命符!外麵埋伏的殺手聽見後,馬上會判斷他即將出現在大門口等車!到時候亂槍齊射,自己有三頭六臂也白搭。
離大門口還有三步左右,渡邊賢二的護衛迎上來。段文軒冷眼一掃,十幾年刀光劍影生涯,使他的眼睛遠異於常人,猶如貼在天空的海雕,一眼就能鎖定急流中的魚!他粗粗一打量就發現,外麵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喧鬨人群中,幾個黑衣人正從不同方向奔門口而來!普通人根本不會發覺,但他卻冷笑一聲,左手拉住渡邊賢二往牆角一推,右手拔出槍,衝夜總會天花板當當就是兩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