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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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內的酒精含量與人的判斷力成反比,渡邊賢二目前已經三分醉,套話正是機會。鄭元龍,就像多雲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偶爾驚豔地露麵偶爾又消失無蹤,令人琢磨不定他的真麵目。這事拖得太久了!沈春麗不得不直截了當拋出問題。眼看佐佐木石根凱旋在即,搞不好以後要經常與鄭元龍見麵,再不確定的話非常危險。
“鄭元龍?”渡邊賢二先來個反問,再給自己倒碗酒,輕輕潤一開口才歎息道,“沈小姐,告訴你個奇聞吧。關東軍情報部門曾經會商過,最後得出這樣的結論沒有人敢相信鄭元龍,因為他太複雜,赤橙黃綠青藍紫,渾身上下什麼色都有。但也沒有人不相信鄭元龍,他下海會遊、上岸會跑、上天會飛,遇上難心事找他,準沒問題。”
憲兵隊能接觸大量各類人員,所獲得的情報也種類龐雜,或許正因為如此,鄭元龍才給渡邊賢二留下這樣的印象。沈春麗不但希望得知鄭元龍的真實身份,還想借機套出關於黃寶的嫌疑,因此故意裝作不稀奇的樣子道
“渡邊君,太誇張了。聽上去鄭元龍跟孫悟空差不多,不像憲兵隊的結論,倒有王哲喝酒胡說的風味,哈哈,不會是他忽悠的吧。”
利用王哲,巧妙地把話題過渡到黃寶身上,絲毫不著痕跡。被酒精麻醉、被眼下處境困擾的渡邊賢二果然沒有多想。此刻,他的心思全在佐佐木石根身上,期冀沈春麗能給予幫助。因此不屑地道
“王哲哪有資格認識鄭元龍!他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按照黃寶透露的,王哲和鄭元龍同屬那批肩負秘密任務的東北精英,隻不過層級不同,扮演的角色也不同。掌握東北大量情資的渡邊賢二,到如今仍然完全沒有把這兩個人聯係起來,恰恰說明王哲和鄭元龍掩飾的相當好。
“沒法子,鄭元龍手裡掌控著日本好幾家財閥的資產,無論哪個部門動他,隻要一個電話馬上有上頭人出麵擔保。”渡邊賢二也不管沈春麗感不感興趣,自顧自嘚啵,時不時抿一口黃酒,“他與東北抵抗分子有聯係,我信;與國民黨有關係,我信。與朝鮮半島的抗日分子有聯係,我也信。但鬆井君指控他是鐵杆的共產黨,我不信。”
唯獨排除鄭元龍的共產黨嫌疑!奇哉怪也,沈春麗納罕地問
“為什麼?”
“當初為了替鬆井君出氣,我和王哲暗中對鄭元龍下了大功夫,把他的社會關係徹底翻了個遍。薑玉鳳的老爹薑二炮,在黑龍江當綹子時就跟老毛子不對付,後來還參加了黑瞎子島保衛戰,鐵杆反俄。他外孫子怎麼可能是共產黨?而且王哲總結,東北人曆史上沒少受老毛子作踐,對蘇聯印象相當負麵。”
提及這些自己掌握的獨門秘笈,渡邊賢二頗為自得地晃晃腦袋,但左也王哲,右也王哲,到底還是勾起不堪的往事,他一下子感覺沒臉,神色不由得黯然,恨恨地罵道:
“要不是該死的王哲,我也不至於落到今天。”
沈春麗判斷,此刻他一定想到了佐佐木石根被刺一案,正因為黃寶的大膽行刺,才導致堂堂的長春憲兵隊長淪落到上海,成了研究所有職無權的二把手。再燒把火或許有戲!但要小心,沈春麗搖搖頭,滿不在乎地輕飄飄地道
“過去的事,提它乾嘛?”
果然,渡邊賢二一下子來了興致,衝窗外望望,探身靠近沈春麗。突然壓低嗓音,熱切地道
“差點忘了,關於那個刺客!宋誠能在戒備森嚴的東亞飯店來去自如,儘管有王哲幫助,那不過僅僅局限於進出東亞飯店。他怎麼進入新京?在新京怎麼居住?又怎麼離開?要知道在新京我廣布眼線!無論公路、鐵路還是步行,都無法躲過我的監視,此其一。”
不得不佩服,渡邊賢二確實不白給,善於大海裡撈針,哪怕一點蛛絲馬跡也休想瞞過他那雙賊眼。沈春麗表麵上雲淡風輕,其實內心極為緊張,連手都微微顫抖。
酒精作怪,加上渡邊賢二終於找到溝通的對象,因此話像開江的水一般,他壓低聲音道“沈小姐,您還記得我們一起去接彆列佐夫時,遇到的那個對手嗎?他足足打了我幾十記耳光!”
到底還是被他聯想到啦!沈春麗驟然一驚!但表麵上不動聲色打哈哈“渡邊君,那算不了什麼,最終你還是成功搶回彆列佐夫斯基,隻不過後來又生變故罷啦。”
渡邊賢二焦急地道“並非因為他羞辱我。我剛才說的東亞飯店刺客進出新京來去自如,是第一個疑點。其二,恰好那時沃勒爾帶著黃寶他們來到新京,沃勒爾是東亞飯店邀請的嘉賓,意味著黃寶會知道東亞飯店詳情。也意味著東亞飯店的刺客宋誠和黃寶同時出現在新京。他們之間有什麼聯係?”
渡邊賢二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看來他經過深思熟慮
“其三,在我們上山前,沃勒爾宣布黃寶押運貨物先行離開滿洲,但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們下山的地方,彆列佐夫斯基出事時我發現黃寶身手相當利落!東亞飯店的刺客宋誠,我沒有見到本人;雪山上襲擊我們的土匪首領,我見到的隻是個深夜裡化了妝的假象;彆列佐夫斯基死亡現場的黃寶,倒是貨真價實的!憑感覺我推測此三人年紀相仿,身手不凡!不知道沈小姐是否有這樣的感覺,您接觸過這三個人,一定對他們有印象!”
看起來黃寶身份已經距離徹底暴露僅差一層紙,儘管有所準備,但事到臨頭沈春麗內心還是大為震驚,略一思忖,依舊裝作不關心的樣子,一邊剝毛豆一邊笑著道
“我和東亞飯店的刺客交過手,說實話他相當彪悍,是個百中挑一的頂尖高手,受過專業訓練,等閒混跡江湖的酒肉之徒,絕對沒有他那兩下子。至於雪山上的土匪頭子,我印象不深,因為距離比較遠,他又弄了那麼一身打扮!關鍵是王哲到底是什麼人?那撥襲擊我們的土匪會不會是王哲的舊部?事變以後上山的抗日分子!”
言下之意一臉偽娘嫌疑的黃寶絕對不是刺客!
其實沈春麗心裡十分清楚。反諜經驗極為豐富的渡邊賢二,既然已經注意到黃寶與宋誠的共同點,基本上不會再為其他人意見乾擾,她的努力根本毫無用處。搞不好還會導致渡邊賢二的懷疑,以聰明精乾著稱的她,怎麼會沒發現其中的破綻?豈不反常?但眼看黃寶暴露,總不能不試試,沈春麗的舉動幾乎是下意識的。
渡邊賢二卻沿著自己的思路道“沈小姐請再想想,王哲在東亞飯店幫助過刺客宋誠,又在山上追隨土匪首領,而黃寶是沃勒爾手下買辦,我可以保證,他們熟悉得彼此可以穿一條褲子!”
言外之意,王哲同時跟這三個人有關聯,意味著什麼?其中不可能都是偶然,渡邊賢二原來打算通過王哲搞明白,找到突破口,想不到王哲自儘!但恰恰是王哲自儘,又讓他發現新問題,王哲一定是在掩飾什麼。刺客已經跑了,雪山上的土匪頭子也跑了,即使招供也沒什麼損失,為什麼拚死不吐露。
渡邊賢二見沈春麗變得一臉凝重,突然又惡狠狠附加一條
“最關鍵的是,在雪山上王哲甚至都不避諱我,直接扒拉下蒙臉布,那個首領為什麼從始至終不露相?唯有一種可能,我認識他!”
沈春麗不顧自己被卷進去的危險,再次辯解道
“渡邊君,不可否認,你的推測有道理。但,蒙麵土匪頭子明顯跟沃勒爾是一夥的,你覺得沃勒爾會派人刺殺將軍?絕對不可能。”
利用沃勒爾給黃寶打掩護,是不得已的選擇,有點強詞奪理。渡邊賢二果決地搖搖頭,一陣見血指出
“與沃勒爾沒關係。我的結論是土匪頭子與黃寶是一個人,那麼可以證明黃寶身手一流。而他擁有進入東亞飯店的一切方便條件,又與東亞飯店刺客體型相似年紀相仿,還都熟悉王哲。顯而易見,刺客就是黃寶!”
頓了頓又道
“沈小姐應該記得,刺客腿上中了你一槍。他去哪裡治療?整個長春所有醫生都在憲兵隊掌控之下。當然,如果刺客是黃寶,就可以躲在沃勒爾的聯絡人家裡想辦法。憲兵隊查不到!”
整個推理嚴絲合縫,再抗爭已經毫無意義,弄不好還打不著狐狸惹一腚騷。黃寶暴露無遺,眼下要緊的是穩住渡邊賢二,避免他立刻報告給佐佐木石根,或者通知鳩山壽行。爭取一點點時間讓黃寶儘快撤出上海,沈春麗竭力鎮靜自己,改變屢次質疑的策略,而是順著渡邊賢二的思路,淡淡地符合道
“果真如此還不簡單,派人去長春秘密調查沃勒爾的聯絡人,他敢不實話實說?再有,渡邊君與黃寶熟的不能再熟,想法子驗證一下,看看他是否是東北人。這個案子若破了,渡邊君可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