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害臊的丫頭,這麼急著找婆家。你哥那個死腦筋,估計很難勸過來,不過,隻要那謝安真和你同心同德,嫂子一定設法幫你。就不知道謝安到底對你心意如何?之前,謝家雖來提過親,被你哥哥婉拒後,他就不再上咱家門,他若真心待你,怎麼可能說斷就斷?”
劉蘭熙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明天讓哥哥帶你出門一天,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辦,我去問問他。”
恰好,次日是王蒙夫人的生日,劉惔夫婦去王蒙家做客。
兄嫂出門後,劉蘭熙迅速換上一身男裝,扮成劉小甲,帶著男仆青揚,趕往白馬寺。
白馬寺在建康城東,支道林在建康時,多住在這裡。白馬寺規模相當大,佛殿林立,僧人的竂房依山而建,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劉蘭熙最喜歡後山上的幾千竿竹子,山風吹來,竹葉沙沙作響,越顯得林深幽邃,最是夏秋好去處。
竹林深處,謝安已等著了,他已準備了酒果、食盒,地上鋪了草席,坐褥。昨日,劉蘭熙偷偷讓青揚去給謝安送信,約他今日在白馬寺竹林相見。謝安見劉小甲準時到來,心中歡喜,跑過來,攜了他的手,在草席上相對而坐。
劉小甲讓青揚去外麵等著,叫時再來。
青揚走後,劉小甲喝杯酒,說“近聞謝兄要訂親,是真的嗎?”
“哦?你的消息倒很靈通,還沒定呢?家父和大哥的意見不一致,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來。”
“那,你的意見呢?”
“我沒意見,不管誰家姑娘,我又沒見過,何談意見。這種事向來都是家長說了算的。”
劉小甲不屑地嘟嘟嘴,說“我一直以為謝兄特立獨行,不把世俗禮儀放在眼裡,誰知在婚姻大事上,竟如此沒有主見,任由家長擺布。”
謝安心想,你哪裡知道我的心思,若不是因為你,我何以急著回歸世俗,借世間禮法來約束自己。劉小甲見他不說話,一臉愁悶,心一軟,說“是不是你的父兄逼你訂親?”
謝安說“不是的,這次是我自願的,之前自以為風流高標,認為婚姻是牢籠,是作繭自縛,遲遲不肯訂親,現在想來,不過是年少輕狂,其實婚姻也是保護人的……”他想,若是我早早結婚生子,又怎會陷入今日這奇妙的難堪境地。
劉小甲隻覺今日的謝家哥哥很奇怪,全無平日的瀟灑,說的話也聽不懂,隻是她今日也是一腔心事,她想挑明了問謝安,假如我是女子,你喜歡我嗎?可是又說不出口,心裡鬥爭得很厲害,謝安說的話,她半聽半忘,也沒在意。她想不如多喝幾杯,把自己灌暈,酒壯人膽,就好開口了。於是一連喝了好幾杯。
二人喝著說著,劉小甲十幾杯酒下肚,頭腦還是一片清明,酒量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隻好繼續灌。謝安見劉小甲如此有興,心想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哪有這麼灌自己的,好在備了一壇酒,不信你能喝光。
謝安夾了塊肉,喂給劉小甲吃,說你彆光喝酒,吃點東西墊墊。
劉小甲不好意思,半拒半迎,吃了肉,小臉羞得通紅,謝安以為是酒熱,也沒在意。
頭終於暈暈的,心裡熱乎乎的,她看著謝安,鼓起勇氣說“你不要訂親好不好?”
謝安驚訝地看著劉小甲,問“為什麼?”
劉小甲搖搖頭,說“你真是個傻瓜,我……我……我……”
劉小甲搖搖晃晃,要倒的樣子,謝安坐過去讓他倚靠著在身上,一邊問“你……你怎麼樣?”
“我——頭好暈啊。”說完劉小甲身子一歪,倒在謝安懷裡,睡著了。
“誰讓你喝這麼多,真拿你沒辦法,說是有話要跟我說,話沒說幾句,酒喝了小半壇。”
他搖搖劉小甲,可是再搖不醒,隻好讓他躺下,枕著自己的腿,又脫下外衣,蓋在他身上。他低頭看他的臉,好清秀的兩道眉,皮膚十分細膩,像女孩子一樣,他伸手輕輕摸摸他的臉,好燙,他嚇得一哆嗦,收回手去。他強迫自己向遠處看去,可是懷裡的這個小東西實在太誘人了,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他睡得真香,臉上泛起兩朵紅雲,謝安俯身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他的心咚咚直跳,隻覺渾身發熱,骨頭都酥酥的。“不可以這樣啊?”他告誡自己,勉強坐直身子。他雙手合掌,嘴裡念“南無阿彌托佛,南無阿彌托佛。”心裡一千次的禱告“菩薩救我,菩薩救我。”
支道林救了他,他午睡醒來,跑來找謝安和劉小甲玩,看見劉小甲在謝安懷裡睡著了,謝安雙手合十,嘴裡不住念佛,此情此景,著實怪異。支道林大聲說“喝酒念佛,聞所未聞,安石又在搞怪。”
聽到支道林的聲音,謝安長出一口氣。
支道林叫人煮了一壺茶送來,劉小甲還是叫不醒,支、謝二人喝茶。支道林見謝安一臉愁容,滿腹心事,亦不相擾,隻是盤膝靜坐。
日漸黃昏,青揚來催小主人回家,見他醉臥在謝安懷裡,青揚臉色大變。
謝安說你來的正好,去把牛車趕到後門,離這裡近,你家公子醉了。
一時,牛車停在白馬寺後門,出了竹林就到了。謝安抱起劉小甲,穿林而出,他真想就這樣一直抱著他,走到天邊,走到世界儘頭。可是竹林雖大,終有儘頭,他將劉小甲放上牛車,看著主仆二人離去。
“你看起來很惆悵啊!”
謝安怔怔地看著支道林,半日說道“真羨慕你,道心堅固,心無掛礙。”
“這麼說,你的心有掛礙了?”
“豈止掛礙,簡直是魔障。”
支道林哈哈一笑,說既是魔障,咱倆獅吼一聲,讓妖魔儘散。他倆來到竹林深處,深呼吸,謝安一聲長嘯,聲音由低沉而高亢,宛轉而嘹亮,之後徐徐回落,消散在竹林風聲中,支道林不待聲音散儘,悠然吹起口哨,謝安嘯聲再起,二人音聲相逐,聲音穿林而出,寺中僧人正在做晚課,忽聞此天籟,心神為之一蕩,誦經聲與嘯聲,渾然忘機。
劉蘭熙這一醉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廬陵公主守在她床邊,見她醒來,忙問“你說了沒,他到底怎麼想的。”
劉蘭熙搖搖頭,將事情經過一一說給嫂嫂。
公主嗔怪道“哪有你這樣的,找人說事,先把自己灌醉,真是的。”
“我本想借酒勁好說話,誰知道就醉了。”
“算了,我就知道你沒用,到底是女孩子,臉皮薄,這樣吧,改日我以你哥哥的名義約他來家裡,我親自問他。”
劉蘭熙想想也隻好如此,即使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恐怕也和昨日一樣,根本開不了口。
這日,劉惔和王蒙出去遊玩,廬陵公主讓人去請謝安。
一個時辰後,仆人回來,報“聽謝府人說,謝安兩日前和支道林雲遊去了。”
劉蘭熙驚問“去哪裡了?”
“不知道。”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隻聽說一年半載回不來。”
“那,他不是要訂親嗎?”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
廬陵公主笑道“傻丫頭,人都走了,還訂什麼親,再說又是跟支道林走了,我看出家倒有可能。”
“嫂子!”劉蘭熙扭過頭,生氣啦。
公主笑說“你該高興才是,至少他不會訂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