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onasters迷霧中的馭龍者!
算算日子,阿爾斐傑洛離開卡塔特已過去了一周。火龍王和海龍王終於擬好了此次出任務的人員名單和出戰比薩的具體日期,調集龍術士上山。
召集令的下發,在兩日內陸續帶來了近十位龍術士來卡塔特山脈謁見。龍王慣用的召集令是一種由魔法創生出來的渡鴉,拍動著它們黑色的翅膀飛往每個龍術士居住的城鎮,如節日禮炮般獻出自身炸響在空中,浮現出的文字和魔力衝擊隻有掌握龍語的龍術士才能領會。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龍術士由於居住地遠近不一,從阿爾卑斯山上空的卡塔特山出發的魔法渡鴉抵達的時間自然有先有後,最快的一日即可將召集令送達,最慢的則要兩三日。接收了召集令的龍術士並非一道前來,兩位龍王必須分開接待,這兩日格外繁忙。
議事大廳點上了能提神醒腦的香料。薄荷,檸檬,藿香的氣味混雜在一起縈繞盤旋,沁人心脾。龍術士們來了又去,接受兩位龍王關懷的問候和殷切的囑望。如今唯一還沒覲見的隻剩修齊布蘭卡。常年定居在布魯日的他,不像一年來總有那麼幾個月蹤跡難覓的蘇洛和盧奎莎,他應該早就收到魔法渡鴉送去的信號了。兩位龍王正在失去耐心,歪斜地蜷縮在寶座裡,端坐的動作已有些輕怠。休利葉前腳才走,門口的守護者便急急地進來通報了下一位上殿的龍術士的名諱。兩雙昏沉沉的老眼立刻放光,還夾帶著些許驚奇。
端正坐姿,作出重視的姿態,龍王迎接來訪的龍術士派斯捷·德·呂尼基昂。
那人施施而行,緩慢、從容、清閒的模樣好似在逛自家的花園。他穿著絨毛領口的貂皮鬥篷,用一朵金色的香根鳶尾圖案的胸針係住,內裡是式樣簡單、布料卻很昂貴的靛藍、金黃、純白三色的外衣。他有著自然典雅的貴族氣質,但他個子很矮,這裡大多數的守護者都比他高大魁梧。他外貌平平,五官和臉型幾乎沒有可取之處,如果不算上他那雙淡藍色眼眸中時刻流轉的熠熠之光、以及那頭好像永遠也打理不齊的紫褐色卷發的話,還真是個一丟到人群裡就會被淹沒得再也找不到的尋常男子。
一路迤迤然地走向台階,期間臉畔始終掛著適度的笑容。他儘可能裝得矜持莊重,溫文有禮,眼底撩動的水波卻格外佻達,令人很難與其外表勉力維持的穩重形象聯想在一起。停立在台階前,他朝搖搖高坐的兩位龍王施了一個禮,那頭過長的好似茄子皮一般的卷發齊刷刷地耷拉下來,蓋住了他整個額頭和精神十足的藍眼睛。當他再度抬頭,正對上的是火龍王和海龍王盯著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的兩雙眼。
“不在任務名單裡的你,卻偏偏選了這麼個時候求見,一定是有同僚提前告知你的吧,派斯捷?”火龍王開口說。嘴角雖泛起笑意,但那雙渾濁的淺紅色眼眸卻沒有笑。
派斯捷人脈深,交際廣,關係網強,在龍術士的團體裡頗有人望和號召力,族中人儘皆知。沒有收到召集令卻還上山,證明早就有其他的龍術士把消息捎給他了。既然龍王事先就把話挑明,說得那麼透,派斯捷也不想故意裝蒜。老實交代反而對他更有利。
“族長大人真是明察秋毫。不可否認,這兩天我死纏著休利葉,逼得他快要瘋了,他終於招架不住,將此等絕密的事透露給了我。”派斯捷嘹亮地回答,態度非常誠懇,臉孔掛滿了故作的不安,“一周後我的眾多同胞要去討伐比薩的異族,如此艱巨的任務我實在不想缺席。我今日上山,就是來自告奮勇地請求兩位族長大人,能將我的名字寫入名單之列。”
“喔,這樣啊……”海龍王轉頭和火龍王交換了個眼色後,捋著胡須說道,“不過派斯捷,你大可不必去的。”
派斯捷凝視兩位老者,“我能鬥膽一問這次出戰的龍術士的名額有哪些人嗎?”
海龍王稍稍思忖後,報上了二人擬定的名單。派斯捷聽完,半彎的身子挺直起來。
“兩位尊敬的、受人愛戴的族長,請允許我自以為是地發表我的看法。”收斂起眼中給人的浮滑感,派斯捷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至極,“請你們二位相信,正因為我對卡塔特懷抱著一顆赤誠之心,才一定要善意大膽地在此提出諫言。”
見派斯捷的態度難得如此正經,言辭極為肅穆懇切,火龍王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在座位上挪了挪,拂袖告訴派斯捷,“你有話就說吧。”
“賈修姑且不論。看看其他沒能入選的人。”派斯捷從容不迫說,“你們不派喬貞,是怕新舊首席之間兩雄相爭;不派白羅加,是防止他與新首席爭寵導致心理失衡;不派蘇洛和盧奎莎,是不希望他們和新首席結成死黨;不派我,是為了保全我這棵搖錢樹。但是,為什麼連傑諾特都排除在外了?”
用嚴謹慎重的態度,說出膽大包天的話語。派斯捷有理有據的一番坦言過於直白,使兩位龍王大為吃驚,怔怔地望著他。
“這次是和異族的一個王決戰。”派斯捷說,“我估摸著敵人的兵力怎麼著也有四位數吧。出戰人員如果不派齊,老實說,還不如一開始就接受他們的請求,不要開戰的好。”
一通話說完,派斯捷微仰視線,觀察兩位龍王的表情。
火龍王看起來悶悶不樂,似乎被派斯捷的話惹惱了。海龍王雖然麵色稍微平緩些,淺藍色的眼睛裡卻流露著一絲無法忽視的嫌惡感。派斯捷很清楚,那股嫌惡並不是衝著自己的。
不知道為什麼,龍術士傑諾特似乎總是不討龍王喜歡。就他的遭遇而言,他應當被寄予的情感怎麼說也該是同情而不是嫌棄才對。龍王厭惡傑諾特的原因,派斯捷始終都弄不懂。難道兩位龍王用人的標準除了忠誠度和實力外,還非常注重長相?如果當真如此,那自己也不該備受龍王的青睞呀。雖然比起傑諾特那半張被燒爛得麵目全非的糟臉,自己的相貌還是挺英俊的……
“派斯捷,你的想法是?”海龍王的詢問喚回了他飄忽的神誌。
派斯捷臉色一凜,微微鞠躬,“至少將我和傑諾特劃入名單內!這樣的話,好歹能湊到十人以上。”
寶座上的族長摸著胡子,一語不發,心中思緒翻湧,好像在思量派斯捷的建議。而在龍神殿外,跟龍王心境差不多複雜的還另有他人。
休利葉穿著一身簡潔的褐色粗麻布衣,額頭綁著固定頭發的麻繩發帶,在兩位守門的守護者跟前踱過來踱過去,步子煩躁,麵容急切,心想著派斯捷都進去這麼久了,怎麼還不出來。
直到他聽見由殿內傳來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響。
“怎麼樣了?”休利葉快步迎向好友,見他擺了個搞定的手勢,忍不住拍拍胸膛,一口氣總算是鬆了。“兩位大人沒怨我吧?”
“我把事兒都攬下來了。慌什麼慌,早就說了一切包在我身上。”派斯捷並沒有在意休利葉感激的神情,頂著滿頭紫發的腦袋左晃右晃的,“不過很奇怪啊,才半會兒功夫怎麼就你一個人啦?”
“亞爾維斯找雅麥斯去了。希賽勒斯要麼和尼勒克斯相聚,要麼去看望母親。”休利葉瞅著他笑,“隻有我陪你了。”
“真沒勁!”好像很焦躁的樣子,派斯捷使勁撓了撓頭,覲見時的拘謹和嚴峻頃刻間全都不翼而飛。“就算不是美女,也至少是能跟我鬥鬥嘴的亞爾維斯呀!”一邊抱頭埋怨一邊走下台階。
“說到美女啊,”休利葉緊緊跟著派斯捷,手肘戳戳他的腰窩,淺褐色的眼眸深處蕩漾著一束曖昧的光芒,“你會那麼積極地爭做任務還真是少見。該不會是為了——”
“我怎麼可以不挺身而出,嗯?”派斯捷一點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大言不慚地說,“上次的首席冊封典禮我就發現你們這群家夥在宴席上就跟老鼠見了奶酪似的直盯著她瞧,色眯眯的樣子能把人給活吞了。耶蓮娜可是個初出茅廬的姑娘啊,不知人心的險惡。我可不能容許她被你們這群臭男人勾走。”擺出一副伸張正義的模樣來,派斯捷意氣昂揚地握拳宣示道,“身為卡塔特的護花使者,守護猶如稀世珍寶般無價的女性龍術士,是我責無旁貸的使命!”
“哎呦,彆自作多情了!”休利葉不禁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傷疤上撒鹽,“而且啊,盯著耶蓮娜瞧得最多的臭男人就是你。那眼神簡直跟色鬼沒區彆。難怪她討厭你啊!她的確很有必要好好地了解一下你的‘險惡’。”
“我是紳士好吧。紳士!禮儀和風度兼備的紳士!”派斯捷抽搐著嘴角,揮動拳頭,張牙舞爪地回頭衝他咆哮,“我哪裡險惡啦?我那麼愛護她!”
“好,紳士,紳士。”休利葉捧著就快要憋不住大笑衝動的肚皮,“但這事兒可不光你一人說了算。還得人家也對你有意思才行喔。事實上,我們都看得很清楚,耶蓮娜一點也不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她對我沒意思?簡直胡說八道!造謠!”派斯捷幾乎要氣得跳腳,但前行的腳步仍然在沿離開“龍之巔”的山道走著。
“上次你自己說的。什麼‘她對我的反感,下輩子都不會消失’……”休利葉學著派斯捷直訴衷腸的傾吐口吻,說到深情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要我就此放棄,還早著呢!”抱拳仰天一聲吼,派斯捷大步挪到一直走在他後麵的休利葉身側,一把攬住他的肩,把他高過自己的個頭生生地往下壓低了幾公分。矮個子摟著高個子,頭對頭,耳貼耳。兩個人就這麼保持著古怪的姿勢在山路上蛇形地走著,“我告訴你啊,追女人我可有一套了。就讓我好好傳授你幾招。”仿佛片刻前被休利葉激得暴跳如雷的那個人根本不是自己。派斯捷恢複了他大大咧咧的花花公子本性,把嘴貼著休利葉的耳垂,哈出一口氣。
可是對於這個自認風流倜儻的好友在男女之事方麵的喋喋不休,休利葉向來沒什麼興趣,現在隻想把耳朵給捂起來。
“……哎,真不想聽你教育我。”
“那我就偏要說咯?”派斯捷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好像覺得尋花問柳是一件倍感光榮的事情似的自豪地說道,“這世界最能提起男人興致的事,一個是美酒,一個是美女。嘴裡喝著香醇可口的酒反複品味,懷裡摟著漂亮的女人共度良宵,那才是人生極樂!哪像你啊,”興奮的表情頃刻轉變成對身邊人的鄙視,“整天泡在五金作坊,和金屬零件為伴。休利葉,你的人生很無趣啊!你是準備娶你的測壓儀為妻,把龍術士的無限光陰都浪費在製作各種器件上麵嗎?我的天,身為名花殺手的我怎麼會交到你這塊木頭做朋友的?”
“噢噢噢,讓我聾了吧!”休利葉痛苦地抱著頭,“用你的花言巧語去追求其他的女人吧,彆招惹耶蓮娜。”
“嗯——好小子,終於露陷了哦?”派斯捷冷不防地朝休利葉吹了口惡氣,看架勢差點把他的耳朵咬掉,“真沒瞧出來啊,原來你對耶蓮娜存有非分之想?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再是兄弟了,而是情敵!”
“哎……怎麼越說越離譜了……”感受著耳膜遭到的噪聲衝擊,以及壓在肩頭的重量在不斷加大,休利葉艱難地撐著身子保持繼續行走的姿態,聲嘶力竭地解釋道,“我隻是覺得耶蓮娜要是真被你這種花花肚腸的男人追到手,會很慘啊!”
“怎麼會慘,會很幸福的好不好?我都想好了,她要是跟了我,我就把我在朗基多克省的一座莊園送給她。對了!說了大半天,有件事兒我差點忘記。上回你答應要送我一塊表呢,什麼時候給我?”
“啊啊,沒有了!被我拆了!”
“什麼?你有幾條命竟敢拆我的表——”
“無所謂了!反正我的脖子遲早會被你壓斷……”
吵吵嚷嚷的顫音隨著漸行漸遠的腳步慢慢聽不太清了。
眼見那兩人終於走遠了,另一條平行的浮空山道上的尼克勒斯把就快要被他們吵得爆炸的腦袋探了出來。
“人類這種生物真是聒噪得令人心煩呐!”小拇指從耳朵裡掏出了一團臟兮兮的東西,尼克勒斯瞥眼看了看,不由得為之皺眉。彈彈手指,把耳屎拋落雲端,生著悶氣的海龍撇嘴抱怨道,“隔著一個龍海都能聽到噪音,不給人清靜!”
“尼克勒斯!”
冰冷的叫聲,夾雜著幾分意義不明的斥責,突然在空氣中炸開。嘭嘭嘭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有一個身影淋著陽光的照耀快步走來。
尼克勒斯不禁打了個冷戰,轉過頭看著眼前的人,“希賽勒斯?”
自己的兄長站在離自己隻有幾步遠的地方,沉著一雙寒氣逼人的藍眸,微仰起下巴,目光有些俯視。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樣的問題沒有問出口。休利葉入選了這次任務的名單,剛上山接受任務委派,希賽勒斯作為他的從者會出現在這兒,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你想要清靜是吧?真不好意思,今天偏沒有!”
以往總在旁人麵前展現著最和善笑容的兄長,和他的雙生弟弟麵對麵的時候,幾乎從來沒有一點好臉色。這樣的現象是從什麼時候被尼克勒斯注意到的呢?二人心的距離,當真已經如此遙遠了嗎?
尼克勒斯不想搭理他,倉促地移開視線。前些天被雅麥斯叫去訓話已經讓他不太順氣了,雖然後來他漸漸地同情起了雅麥斯的境遇,但二人的對話總體來說還是以不快居多。近幾日,尼克勒斯的情緒始終處於低氣壓中,這兩天,龍術士們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所以現在,根本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即使是希賽勒斯。
但是希賽勒斯沒打算饒過他。
“聽說上次的任務,你從頭到尾都不見蹤影,把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你主人肩頭。無論是在錫耶納的調查還是在比薩的戰鬥,都沒有出力。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尼克勒斯一驚,“你怎麼知道的?”阿爾斐傑洛可沒有向外人透露啊。
“去問許普斯吧。”希賽勒斯沉聲道。
許普斯……經哥哥一提醒,尼克勒斯想起來了。一周前許普斯回到卡塔特,整個人都怏怏不樂,似乎是蘇洛為了方便帶阿爾斐傑洛外出尋找神杖的材料,把他遣了回來。許普斯向來都是憑自我意誌來決定去留的,被主人打發這種事,以前可從沒有過。
“許普斯那個家夥向來話少,怎麼突然變成大嘴巴了?”尼克勒斯不大開心地嘀咕著。
“幸虧他告訴我了。否則我也要像其他人那樣被你蒙在鼓裡!”希賽勒斯橫眉怒目道。
我至少帶去了吉芙納和盧奎莎當援兵。這樣的回答,尼克勒斯當然不會真的說出口。他對阿爾斐傑洛的態度本來已經有些軟化了。但是希賽勒斯的出現及他的指責讓尼克勒斯湧起了一股逆反心理。他隻是死死地瞪視著這個一出麵就對他說教的哥哥。
“你管那麼多乾嘛?又沒人規定每一對契約者都要按你和休利葉的模式相處。”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尼克勒斯沒好氣地答道。
見他還是如此,一點也沒有悔悟之心和配合的意思,希賽勒斯眉峰刻出深深的褶皺,心裡窩著一簇無名的怒火。
“謠言早就傳開了。首席與從者不和,各種版本接踵而至。我剛上山就聽見艾德裡安、迪特裡希和克萊茵他們在偷偷議論。你倒是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啊。還不知道收斂嗎?”
謠言?怎麼可能?尼克勒斯聽了希賽勒斯的話,不由得驚詫。怎麼會這樣?
雖然自己和阿爾斐傑洛素有嫌隙,關係確實不太好,但是他們兩人對外界隱瞞的態度卻是出奇一致,誰都沒有說漏嘴啊。
“誰說的?又是許普斯?”
“這倒不是。”希賽勒斯否定了弟弟急切的問話,“現在已經找不到源頭了。”
那是誰在散播謠言?守護者?不可能。尼克勒斯和阿爾斐傑洛兩相生厭已經一年多,要傳早就傳了。龍族?同理。雅麥斯?也不會啊,他沒這麼做的理由。錫耶納任務的參與者,許普斯已被排除,蘇洛沒在山上待多久就被攆走了,吉芙納和盧奎莎根本沒上山,德隆、席多?量他們也沒這膽子。難道是這些天往來於卡塔特的龍術士嗎……
尼克勒斯苦惱地回想著最近接到召集令上山的龍術士。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答案,總覺得他們個個可疑,又好像個個都是冤枉的。尼克勒斯最終放棄了。盛滿了疑惑的眼神一刻不離地盯著希賽勒斯。
“他們怎麼說的?說我不服管教,還是那男人沒本事駕馭我?”
“這很重要?謠言中傷的是你們兩個,沒有誰更無辜的道理。其實最真實的原因你自己最清楚不過了吧?純粹的故作刁難。”
“那又怎樣?”尼克勒斯的反問完全不過腦子。
“真是把你寵壞了!”希賽勒斯瞪著尼克勒斯,目光很是冷冽,“你的臭脾氣我怎麼會不清楚?抱著想要寬慰阿爾斐傑洛的想法,我曾經讓你的主人把你對他的態度告訴我。可即使頂著被人質疑的壓力,他都沒有說你半句不好,還說你們之間的相處沒有任何問題,反倒把我弄得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了。”
聽了這話,尼克勒斯陰沉著臉,眼神一變,卻是沉默不答。
“我問你。”希賽勒斯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收斂了淩冽的目光,隻是語調依舊很冷,“當初為什麼不拒絕龍王?為什麼同意和你最討厭的人類建立契約?”
“兩位族長的安排有誰能違抗?”
“你可以向雅麥斯看齊啊。在拒不從命這一點上,他不是你的學習榜樣嗎?你不是也一直敬仰著他嗎?”希賽勒斯走到離他隻有一步之遙的距離,目光直直地對上弟弟,“還是說,你會答應和阿爾斐傑洛共生根本就是雅麥斯讓你做的?”
哥哥的言語中帶上了點尼克勒斯大為驚訝的嘲諷——是嫉妒嗎?不,這怎麼可能?
尼克勒斯怒視哥哥的瞳孔深處裡,有著激烈的波瀾。儘管惡狠狠地瞪著他,但就是不說話。
“回答我。”希賽勒斯不給他回避的機會。既然見到了弟弟,聊到這個份上,那麼希賽勒斯也不想再空手而歸。
“問這些又有什麼用。事已至此,早就沒有轉寰的可能了。”垂下眸子,尼克勒斯懨懨地答道,“人龍契約一旦達成,獻出的便是一生。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被限定在那個契約框架,麵對那個男人!再也無法隨心所欲……我真的很討厭被一個人類……”低聲地苦笑著,尼克勒斯的眼神已經褪去淩厲,突然拔高的語調一下子變得低啞。
“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又何必那樣選擇,瞞著我作出如此莽撞的、影響自己一生的決定……”希賽勒斯看著他的目光一瞬間轉為憂悒,然後又再度變得凜冽,“雅麥斯失蹤的那一年裡,為他通風報信的也是你吧?”
“是我做的。”尼克勒斯想也沒想,一口咬定下來。
雅麥斯是火龍王一係的後繼者,有理論上繼任下屆族長的權利,在族中曆來頗有勢力,依附於他的不僅有龍族中人,連許多守護者都概莫能外,極儘所能地討好他。布裡斯和許普斯下界抓捕雅麥斯的消息,就是尼克勒斯通過一個被龍王派到人界辦事的守護者捎帶給他的。這使雅麥斯安安穩穩地在人界躲避了一整年。
雖然都是過去了很久的舊事了,不過能親耳從尼克勒斯口中聽到證實,還是讓希賽勒斯甚感欣慰。弟弟的態度意外得坦誠,給兄弟二人的談話籠上了一層美好的氛圍。真是久違的感覺啊,希賽勒斯之前做夢都不敢想。
“將來你要永生侍奉你的主人,還是試著改善一下彼此的關係吧,不至於落到完全破裂的地步。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在希賽勒斯的勸解下,尼克勒斯不禁放下了對那個男人的敵意,心裡隱隱地溢出幾分愧意。
在危機四伏的戰鬥裡,讓私人感情淩駕於龍族的利益之上,這的確是不應該。
但是尼克勒斯也是不會承認自己厭惡人類的固定思維,其實早就在希賽勒斯今天找上他以前,就已經不見形跡地慢慢轉變了的。
“……我躲著他還不行麼?”目光閃爍,尼克勒斯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希賽勒斯走到他跟前,視線追著他,“再過一周就要和比薩的異族之王決戰了。你難道還要匿身不出現?”
感受到哥哥執著的目光,尼克勒斯不得不偏回視線,與他平視,“說什麼呐?好歹也是出動了十個左右的龍術士的大事件,場麵史無前例。有那麼多人在,我自然是會拿捏分寸的。”
聽到他的回答,希賽勒斯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拍打了一下弟弟的肩,掌中輕重適宜的力道,一如他的聲音,溫和而深沉,“要是真的懂分寸倒好了。”
“喂!我不想聽你這種口氣啊,好像母親在教訓我。”雖然這麼說著,但是落在那隻手上的尼克勒斯的目光卻略帶驚訝,和偷偷的暗喜。當然,這頭年輕的海龍最終還是彆扭地往旁邊一躲,讓哥哥按在他肩頭的手掌落空了,然後,假裝欣賞周圍的風景。
“不說這些了。”希賽勒斯的聲音沉了下來,眼神裡儘是擔憂,“母親的身體一直不見好。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吧。”
“可以是可以……”尼克勒斯斜撇著嘴角,臉上帶著幾分妥協,把頭彆了過去,“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一件事,再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哥哥看著他。
“休利葉……你的那個主人,住在哪裡啊?”尼克勒斯說得扭扭捏捏。
“洛桑。”希賽勒斯爽快地回答了。他知道尼克勒斯壓根不認識洛桑在哪,又作了補充,“建在瑞士高原南方斜坡的城鎮。位於萊芒湖北岸,北麵是侏羅紀山脈。你隻要來到市內,就能嗅到我的氣息。”
弟弟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希賽勒斯回答之詳儘,以及對提問者心思的揣測度之深,簡直要令尼克勒斯欲哭無淚。
“還有件事是什麼?”
“回頭跟我比賽,像小時候那樣。“尼克勒斯視線斜下,看著自己的腳說。
“好!”希賽勒斯滿口答應下來。
終於,尼克勒斯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然後快步上前和希賽勒斯肩並肩,一起去“龍之壽”看望母親。陽光透出柔和的氣息,照射在二人身上。
然後,到了那天下午,卡塔特再一次上演了時隔多年不見的兄弟追逐賽。
以“龍之腹”為起訖點,圍繞著十三座龍山翱翔的兩頭巨龍英姿勃發的身影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後。前一秒領先的,後一秒又被反超,彼此的位置不斷交替。頭頂是蔚藍如洗的廣袤蒼穹,身下是皎白飄渺的雲海霧濤。飛舞的雙翼截斷狂風,甩動的巨尾翻攪薄雲。時而加速直衝,時而緩速拐彎,將稀稀拉拉地生長在龍山上的龍心果樹的果實從稠密的樹葉中摘下,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雙生子前後緊跟著飛過“龍之巔”右半山腰,離坐在洞口的雅麥斯和亞爾維斯的頭頂隻隔開幾十米遠,驚動了洞主和他的客人。
“哇歐!不得了啊,海龍侵犯我們火龍的地盤啦!”亞爾維斯眯起他火紅色的瞳眸抬頭驚呼,嘴巴張成一個圓,表情和語調甚是浮誇,像是要把撲麵而來的疾風遮擋住似的,單手作敬禮狀搭在額頭前沿朝高空眺望。
“希賽勒斯,尼克勒斯,我這裡的龍心果不準采!”命令口吻的話語宣示著所有權。儘管互相追來趕去的海龍隻是經過他的領地周邊,可雅麥斯依然生出了一股自己領土的主權遭到了侵犯的危機感,氣得跳起來朝天高吼,唇型極佳的嘴部弧度崎嶇一片。張揚的火焰色中長發被兩頭海龍的四翼大力翻飛時帶出的強烈風勁刮得隨處亂舞。
可無論是亞爾維斯的調侃還是雅麥斯的勒令,興致正濃的兩頭海龍好像壓根就沒放在耳裡。不但徹底無視了雅麥斯的警告,尼克勒斯更是特地繞彎回來,長脖子一甩,張嘴帶走了一顆長在雅麥斯居所正上方的龍心果樹的果實,大有尋釁的意味。希賽勒斯也是不甘落後於弟弟,在同一棵樹上取走了第二顆龍心果。兄弟間的時光是任何人都無法攪擾的。
“哈哈哈哈,他們不理你哎!”亞爾維斯仰倒在地上捧腹大笑,笑得腹肌抽筋了一樣酸脹疼痛不止,上氣不接下氣,還時不時地以手心掌摑地麵,拍出砰砰砰的亂響,與他誇張的笑聲交相輝映。“哈哈哈哈哈!我眼淚都要出來了……哈哈哈……”赤炎般的短發隨身體搖晃的幅度瘋了似的亂顫。
“……真該死!”遙望已經飛出去好一段路程的尼克勒斯和希賽勒斯在藍天下翻飛騰越的身影,雅麥斯黑著臉,緊攥的拳頭在掌心卡出一排排指甲印,“都幾歲了,還在玩小孩子玩的把戲!”要不是腦子裡根深蒂固的觀念使他認為參與到這種幼稚的追逐遊戲會拉低自己的身段,氣不打一處來的暴躁火龍早就變回龍形衝出去教訓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海龍兄弟了。
不眠不休的你追我趕還在如火如荼地持續,未完的比賽不知何時是個頭,參賽的雙方早已記不得到底繞著十三座龍山飛了多少圈,隻有必勝的信念和久違的歡喜支撐著他們繼續舞動雙翼。銜在嘴裡的瑩白的龍心果逐漸增多,翱翔的速度卻不慢反快。疾速飛馳的兩道深藍之影不離不舍地起起落落,騰雲駕霧地環山而行,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和魄力仿佛預示著不遠的那場戰鬥的勝利。
此次大型任務的龍術士名單,經過派斯捷的力爭,最終確定了——
龍術士修齊布蘭卡,海龍族托達納斯;
龍術士柏倫格,海龍族德文斯;
龍術士柯羅岑,海龍族丁尼斯;
龍術士休利葉,海龍族希賽勒斯;
龍術士波德第茲,海龍族烏路斯;
龍術士麥克辛,火龍族高德李斯;
龍術士派斯捷,火龍族亞爾維斯;
龍術士傑諾特,火龍族馬西斯;
龍術士亞撒,海龍族澤洛斯;
龍術士耶蓮娜,火龍族丹納。
龍術士阿爾斐傑洛,海龍族尼克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