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41_TheMistsofDragonMasters迷霧中的馭龍者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60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41(2 / 2)

“909年的隆冬,羅騰堡,四王會晤……一場由刹耶編織的迷夢。我是由衷地希望諸王能夠擯棄前嫌,重組聯軍,團結一心地為我族在這顆星球的將來奮戰。哈,那個野心勃勃的刹耶,那個不擇手段排除異己的刹耶……我竟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話,跌落到那不切實際的迷夢中,沒能識破他的詭計!”

“刹耶注定會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唇線微微一緊,安摩爾低聲道,帶著些發狠意味的語調隱隱抖出一陣顫音。

對於部將的斷言,阿迦述依舊不予理睬。“其實,我又有什麼資格評判刹耶呢?”稍稍抬起的目光恍惚無神地望著虛空,輕揚的語調裡透露出強烈的自我嘲諷。“能和刹耶那樣的家夥狼狽為伍的我,也絕非善類啊……”

下跪的將軍們和“王之眼”愣在一邊,不知該怎麼回答。

“過去的我曾與刹耶親密無間,誌同道合。”阿迦述嗬嗬笑了起來,來藉以減緩內心的羞愧。“我們結伴屠戮一整個村落,拿死屍的頭骨當酒杯;我們肢解人類,分享到嘴的肉,吃完後再把四分五裂的屍骨拚合起來;我們在丈夫的麵前吸乾妻子的血,再將他們剁碎了一起吃……太多太多的荒唐事。我也是反思了許多許多年,才逐漸有了今日的覺悟。經過無數輾轉的黑夜、幡然悔悟的我,曾經和刹耶同等邪惡。”

“我們亦是滿身罪孽,不可饒恕。”阿茨翠德以慚愧的口吻說,晦澀的表情露出了一陣微小的懺悔。

匍跪在地的阿迦述的頭再次低下了,“我彷徨迷茫了好長的時間,一直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振興我族。卡塔特的討伐者緊緊追著我。我累了。‘禁食人令’,包括後來的‘食人食令’,都是萬般無奈之下誕生的舉措。過去的強盛已不可複製,諸王共進退的盛況已不會重來。是時候該醒醒了。我想要休戰,可是卡塔特卻不給我痛改前非的機會。庫拉蒂德再也幫不到我,濟伽又指望不上……我必須同時對抗卡塔特和刹耶。一萬二,六百,昔日追隨我的部將們,二十個裡麵隻活下來一個。結盟,背盟。合作,單乾。每一次的決定都不摻雜任何私情,每一次做出的抉擇都是為種族的未來考慮。我發誓這是真的。然而現實……卻一直在扇我這個自詡為族群造福的變革者的耳光,扇得好響亮,好痛!”語調稍高地怒吼道,阿迦述震耳發聵的嘶喊在客廳裡回蕩,“為什麼,現在……為什麼會落到這等地步?告訴我,我究竟哪裡做錯了?!”

“您的心血絕不會白白耗費。”安摩爾回答。

“為什麼不會?”阿迦述語氣尖銳地反問,“你們還是把我看作王,認為我生來就該高高在上,永遠正確?”他的口吻漸漸消沉,“對外,我不夠強硬,缺乏應變;對內,我又過分鐵腕,疑神疑鬼。事實勝於雄辯。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首領。”

阿迦述話音落下後,談話陷入了空白期的室內霎時鴉雀無聲,唯有歐蕾絲塔仍然持續著的哭泣聲,始終回旋在充滿哀傷的空氣裡。

眾人低頭沉思,不再回答。他們知道,王要的不是回答。此時,再花俏的語言都將失去效力,能平複情緒的隻有時間。

阿迦述和刹耶,“被流放者”的兩位王。論勢力,曾經的阿迦述能與刹耶分庭抗禮。論兵力,全盛期的阿迦述亦是絕不落後於刹耶。論實力,誰也不比誰遜色一分。論抱負,兩個人都誌存高遠,胸懷天下,所見略同。庫拉蒂德雖也是一方霸主,但是不喜爭鬥的她向來沒有爭雄的野心。刹耶始終跟她保持著鬆散的關係,平時互不相犯,戰時結成盟友。阿迦述的誌向,刹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正說明二人是同類。太過相似的人往往容易互相吸引,更容易相互厭惡。對於阿迦述,刹耶一方麵是不遺餘力地拉攏示好,另一方麵又是竭儘所能地處處打壓,手段高明巧妙又刁鑽難測。經過持久而複雜的紛爭,雙方的實力差翻天覆地地扭轉著。現如今的阿迦述,再也無法與刹耶相匹敵。

“還記得嗎,我怎樣對待你們的同伴。”阿迦述死氣沉沉的臉龐,短促地閃過一絲迷人但脆弱的笑容。“我真的好後悔啊……”他續道,“為了那份虛幻的、不足為慮的懷疑,自斷臂膀,放任卡塔特的鷹犬殺死了迭讓。”痛苦和懊悔扭曲了他棱線分明的臉。“我坐在寶座上,看著他們在驚密之扉交戰,看著那個男人的機械龍一口把他吞下。”聲音再也不複往日的沉靜和穩重,被深切的悲慟暈染著,“得知迭讓的死訊,刹耶那邊該有多高興啊!”額頭貼合地麵,阿迦述的雙肩輕微發顫,喉頭裡發出了古怪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阿茨翠德、安摩爾、歐蕾絲塔和魁爾斯才意識到他哭了。“我最倔強,最牢靠,最不羈,最果敢,最愚鈍的部下……”

無可遏製的淚水一下子湧出眼眶,儘管阿迦述強忍著不發出聲音,卻依然清晰可聞地傳到了周圍人的耳裡,這種因強忍失敗而抽搐的細微哽咽聲,進一步加深了他的悲傷。在眾人眼裡,那個從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的王者,就這麼一發不可收拾地失聲慟哭起來。

一陣強烈的悸動劃過三人胸口。終於,阿茨翠德、安摩爾和魁爾斯再也支持不住地,在阿迦述這番聲淚俱下的追悔之言過後,泫然而泣。

他們徹底理解了眼前雙膝跪在地上、向著他們賠罪認錯的男人此刻走投無路的心情。如今的阿迦述十分脆弱,完全超出他們的想象。卡塔特的首席當眾奪走梵克的性命時,他默默容忍。在羅騰堡被刹耶的將軍們狠狠嘲笑時,他極力克製。之後被刹耶軍的十幾次遊動戰術騷擾得不得安寧時,他亦是隱忍不發。即使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境地,也能一以貫之地保持著理智和冷靜的王,本以為他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即使忠心耿耿的愛將死去,他都不會感到痛苦。正因為他是肩負著族人所有希望的王,所以他必須變得異常堅韌、堅忍,隨時隨地以冷酷無情的形象示眾。也正因為他身處高位,所思所想高於旁人,他最親近的部下才會因誤解了他的為人而覺得他冷酷無情。被拋棄到異鄉的痛苦,被迫與同族自相殘殺的痛苦,被龍族欺騙的痛苦,被追殺得亡命天涯的痛苦,數百萬年以來,心底積壓的情感在一瞬間爆發。如果不是今天的請罪,或許安摩爾、阿茨翠德、歐蕾絲塔和魁爾斯根本不會有接觸到阿迦述真實一麵的契機。這一刻淚流滿麵的阿迦述,才是真正的他,有血有肉的他,也是他們首度認識的他。

王與臣下潸然落淚,縱聲大哭,彼此都是最脆弱、最無助的一麵。他們痛哭流涕、渾身顫栗的模樣與作戰時鐵血勇敢的形象相差甚遠,讓人根本想不到,這群哭得好似受傷無助的孩童般的“人類”,是一群曾犯下過滔天重罪的食人鬼。

因過度悲痛而放縱的哭聲,從層層回蕩到慢慢平靜,不知過了多久。先擦乾眼淚的是安摩爾,再來是阿茨翠德,魁爾斯。最早哭出來的歐蕾絲塔最後一個收拾起哭腔,又長又翹的睫毛始終懸掛著淚珠。他們的心中痛苦萬分,看著他們那悲傷的、可憐的王,看著他為前途慘淡命運未卜的族群憂心不已,為所有的失誤和過錯內疚不已、不斷地譴責自己,看著他飽受煎熬,卻是愛莫能助。

但是啊……您不知道我們有多麼愛慕您嗎?難道您不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依然會對您信賴有加、誓死相隨嗎?我們為您而活著,我親愛的王——您知道嗎?沒有什麼能磨滅掉我們追隨您的決心。哪怕與敵人拚到最後一兵一卒,哪怕殘酷的命運終將把我們吞噬,我們的追隨亦無怨無悔。

如果說作為臣下的四人有什麼力所能及的事情的話,那就是默默地守著哭泣的王,讓他可以得到短暫的宣泄,祈禱這微薄的宣泄能儘量治愈他心靈上的痛楚。在他們的王重新振作前,靜靜地等待著。

再堅強的人,也會有累得想要屈服的時候,再堅強的王,也需要一個能排解感情的突破口。

而悲痛到幾近失聲的哭泣,在驀然站起來的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歐蕾絲塔。”

沉穩地念出女將軍名字的男人,瞬間恢複冷靜的語氣讓其他人一度有些不適應。阿迦述王的白袍,一半不染纖塵,一半黏滿沙土。他遙望窗外的臉頰亦是半明半暗。冷峻的麵容少了些憂鬱,添了幾分嚴肅,將自己重新籠罩在“王”的麵具裡。淚水曾經縱橫過的痕跡,在那張臉上一點也看不見。

部下們也跟著站起來。在他們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了身為王的阿迦述充滿威嚴的麵容。歐蕾絲塔不作聲響地頷首低眉,靜候他的吩咐。

“有一項任務,在我看來你是執行者的不二人選。”以略帶試探的眼神,王看著疑惑的黑發少女,“我記得你和哈拉古夏是竹馬之交?”

聽了這話,安摩爾和阿茨翠德都是微微發驚,極快地對視了一眼。

歐蕾絲塔也有些驚訝。“是的,”她連忙回複,“哈拉古夏與我自幼相識,在各奔前程以前,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哈拉古夏,前後侍奉過庫拉蒂德王和濟伽王的一員猛將,和歐蕾絲塔在幼年就是閨中密友。

不禁笑了起來,秀美的臉畔因懷念而浮起了一絲鮮有的柔情。歐蕾絲塔猶記得她們含淚揮彆的那天、抱在一起痛哭的情景。她和哈拉古夏雖是無話不談的密友,思想理念卻是大不相同。二人年紀很小時就表現出超乎常人的戰鬥天賦,擁有卓越的雷壓儲備,立誌要當上將軍。適逢整個達斯機械獸人族群雄並起,十三位王都在招兵納將,意欲爭奪天下,開創威震四海的霸業。歐蕾絲塔欣賞勤於開疆擴土的雄主。她同時在阿迦述和刹耶的身上,看到了她所渴望的勢不可擋的銳氣以及開拓進取的雄心,但是後者的身上多出來的一分桀驁之氣,讓她望而卻步。與歐蕾絲塔相反,哈拉古夏不喜殺戮及血腥,向往平靜和安寧。尋得一位能讓族人過上安居樂業生活的賢主,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願。最終,青梅竹馬的二人作出了完全不同的決定。歐蕾絲塔決意投靠到雄心萬丈的阿迦述王麾下,哈拉古夏選擇了睿智賢明的庫拉蒂德王。共爭天下的十三位王為了奪得至高王的頭冠,展開了激烈的較量。直到那日,災難降臨。歐蕾絲塔也好,哈拉古夏也罷,都未能實現輔佐各自的王成就王業的理想,而是陰差陽錯地落到了地球。

“這些年還有來往嗎?”阿迦述適時地將歐蕾絲塔沉浸於回憶的思緒喚回來。

“差不多三百年沒見過麵了吧。自從四王會晤結束後,就沒再……”邊眨眼睛邊想,歐蕾絲塔無不惋惜地說道,而後,表情流露出一絲憧憬,“不過哈拉古夏最大的優點便是極重情義,一定很樂意跟老朋友重聚。對此,我也同樣期待著。”

即使諸王同盟破裂了以後,阿迦述和庫拉蒂德也沒有乾預這兩名感情甚好的女將軍的私下交往。庫拉蒂德一直都是平衡阿迦述與刹耶的第三股力量,在兩者間更偏向於阿迦述。刹耶好幾次打擊阿迦述而不得手的一個重要因素,便在於庫拉蒂德是站在阿迦述背後的有力支持者。儘管彼此儘忠的王素來友好相處關係融洽,但畢竟屬於兩個不同的集團,立場不可能永遠保持一致。歐蕾絲塔和哈拉古夏明白避嫌的重要性。為了不落人話柄,因而斬斷私情,從此要想碰麵便隻有在軍事外交等重要場合。哈拉古夏成了濟伽王的將軍後,她們更是再未見過一次。而今,阿迦述突然問及二人的交情……

“又要向濟伽求援嗎?”

“讓歐蕾絲塔隻身一人去是不是太冒險了?”

安摩爾和阿茨翠德一前一後發問。

歐蕾絲塔的眼神落在後者臉上。“阿茨翠德,你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嗎?”她皺眉嘟嘴道,“我好歹也是一名將軍,還和哈拉古夏是舊交,所以王指派我去是再合適不過的。”

“這我知道。我並不是在質疑你。問題在於……”安撫完歐蕾絲塔,阿茨翠德有些不太滿意地撇撇嘴,“我們討論的可是那個濟伽啊!”

這位灰黑色頭發的將軍猛地搖搖頭,帶著渴求認同的眼神環顧同伴。與提到刹耶時情不自禁流露的憤恨之情不同,阿茨翠德在談及同為王的濟伽時,語氣和神態竟有些瞧不起。

“成天封閉在狹小的領地裡,切斷和外界的聯係。那個一味抱殘守缺的家夥啊,我都懷疑他快成野人了。”阿茨翠德環視他的同伴們,又看看王,“他會幫我們?我可不這麼看。即便有歐蕾絲塔和哈拉古夏的這層關係。他若肯施以援手,恐怕母豬都得去學爬樹。您曾兩度遣使,苦口婆心地勸說他,給他講解利害關係,剖析形勢,他可有接受過哪怕一次嗎?不是籍口推托,就是直接拒絕。到頭來還不都是一場空,隻能靠我們自個兒對抗刹耶!”積蓄了多年的不滿,如今一股腦地發泄了出來,阿茨翠德絲毫不掩飾他對濟伽的蔑視,“有一個共同的死敵擺在眼前,我很驚訝他竟完全不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等我們滅亡後,刹耶還會因他的袖手旁觀而饒過他的賤命?”

阿茨翠德會如此憤怒,也是事出有因。阿迦述在兩年前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曾經派使者去見濟伽,尋求他的庇護,讓他們能夠暫寄籬下,度過危難期,然而濟伽的態度卻依然如往常那般,對阿迦述的求助置之不理。阿迦述的使者甚至連他的麵都沒見著,就被攆走了。

雖然阿茨翠德的話峰極端粗魯,一點也不留情麵,安摩爾還是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確實如此。”他稍微停一會兒,“濟伽這人,太頑固不化了。”

“我看是孬種才對!”阿茨翠德尖刻地說道,“他自立為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他根本不配。”

“可那是經得庫拉蒂德同意的呀。”歐蕾絲塔試著打圓場。

“庫拉蒂德,”阿茨翠德笑得好諷刺,“濟伽對得起她?”

“說到底,我族最大的隱患還是心不夠齊。”魁爾斯開口道,“我想濟伽算是一個代表人物吧……”他沒能再說下去。

阿迦述王右手微抬,周圍瞬間安靜了。“你們的想法我都已知曉。但是這裡無人能替濟伽作答。”

“王,您決定了嗎?”安摩爾把身體探向前。

回應銀發將軍的,是阿迦述堅定不移的眼神。他將雙手背在身後,一手緊扣另一手的手腕,如永垂不朽的雕像般昂然站立著。儘管這樣的阿迦述看起來異常剛強,但是求助於固步自封的濟伽,證明他其實已經無計可施。

他沒有回答安摩爾,轉頭看向歐蕾絲塔,“有多少成功的把握?通過哈拉古夏說服濟伽,助我們一臂之力?”

“憑我跟她的交情,傳話不成問題。再者,哈拉古夏也是濟伽的老部下了。我不信他不念舊情。”不經大腦思考,歐蕾絲塔立即回答道。其實歐蕾絲塔自己都覺得這番話並不可信。隻不過是為了堅定心中的那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才會脫口而出。

懷著同樣的心理,阿迦述與她四目相交,眼帶憂慮,卻是極重地點了點頭。好像用力重些,就能擴大希望似的。將族群的命運壓在歐蕾絲塔與對方陣營的一名將軍的私交上,以此爭取盟友的做法,就好像一個傾家蕩產的賭徒,在輸光最後一枚錢幣前的最後一次下注。阿迦述已經彆無選擇。上天僅留給他的這絲渺茫的希望,無論如何也要抓住。

纖瘦的肩膀擔負著全族複興的重量,歐蕾絲塔感受著這股重量,終於體會到了阿迦述王平時的心境。她堅強地挺起胸脯,臉上閃過一抹明媚又脆弱的笑容,好似屋外逐漸沉落的太陽。

王和臣子們整個下午都在共商大計。等散會時,太陽已經西下了。歐蕾絲塔和阿茨翠德相約而去,魁爾斯也在王的示意下離開。安摩爾最後一個走,走到門口又止住腳步。窗外的夕陽鮮紅如火,仿佛一團燃燒的龍焰,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沉入地平線。橘紅的暝色染遍雲霞,天空迅速地暗下來。阿迦述點了根蠟燭,給昏暗的室內增添一絲亮度。跳動的燭光閃耀在他略帶著倦意的臉畔。視線微沉的海藍色眸子眼角的餘光裡,可見安摩爾正向他靠過來。

說話前,安摩爾先吸了一口氣。“自斷臂膀確實會痛,但若是中毒腐爛的臂膀,該斷還是得斷。”他看見阿迦述朝他露出說下去的表情,便繼續道,“迭讓的死或許是有冤屈,但我依然認為他死不足惜。領袖的尊嚴必須高於一切。迭讓多次忤逆您,絕不能容忍。”

阿迦述麵頰微斂,看著燭芯上努力燃燒的那簇火,“但如果領袖的決策有誤呢?現實不就印證了這點?”

“我不認為您哪裡錯了。”安摩爾馬上說道,語氣不容辯駁,“戰爭絕非長久之計。您的決策很英明,是敵人不識時務。經年累月的戰鬥隻會將我們和敵人一同拖入深淵。龍族內部虛虧已久,卻依然堅持對外不停地用兵,無疑是在加速自己的滅亡。現在隻不過時機未到罷了。”

“他們有龍術士這群利器。”王說。

“刹耶有近萬的虎狼之師。”將軍答道,“原本隻消一句應答,就能取得我方的支持。如今卻是前路漫漫。攜手消滅刹耶的機會是他們親手斷送的。等卡塔特度過無儘的悔恨先於我們滅亡的那一日,我也許會跳支舞罷。”

阿迦述王沉默了一會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便輕拍了一下安摩爾的肩。“現在,我隻求能保全這最後的608人。”滿懷憂戚的視線對著窗外的殘陽,“其餘的……都不重要。”

“那麼,內奸的事……?”安摩爾湊近他耳根。

“我實在沒有頭緒,隻能嚴防細查。你給我多留意著。但記住,這次不能再錯殺無辜。”阿迦述的眼神陡然一冷,“使我軍蒙受劫難的元凶,一經抓獲,我斷不會輕饒。”

“是。”安摩爾躬身退下了。

出了門,歐蕾絲塔又將頭巾戴上。阿茨翠德笑著看她把臉蒙得嚴嚴實實,仿佛風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敵人。

不斷湧動著的旋風,仿佛風神伸出的一隻無形的巨手,掀起一重又一重的沙浪,將沙漠的外衣層層揭去。一盤渾圓的紅日緊貼遙遠的沙丘棱線,襯得明亮的黃沙暗沉沉的。落日的餘暉給大地塗上了一片沉重的深紅,給動蕩的沙浪平添了幾分詭異之色。徐徐拉開的暗紫色天幕隨即取代碧藍的晴空,籠罩了整塊大漠。灼人的熱氣一點點消散,唯有風還在不停不停地刮。

“什麼時候出發?”寬大的長袍衣角被吹得翻飛了起來,阿茨翠德側頭問身邊的少女。

“越快越好。”歐蕾絲塔想了想,“明早就動身。”

“不要踏入刹耶的地盤。”低頭凝視著她的側顏,阿茨翠德柔聲叮囑道。

“真是多餘的擔憂啊。”她回頭看著他,稍稍把遮住口鼻的頭巾往下拉一點,麵帶笑意的臉龐被打上了一層血紅的暗光,“濟伽的部隊都集中在‘緩衝地帶’,離匈牙利可是十萬八千裡遠。除非我把方向完全弄反,才會拐到刹耶那邊去。”

“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任務會失敗。”

“哈拉古夏會替我在濟伽麵前美言,這毋庸置疑。”

她的語氣裡含著些許激動,無疑是在盼望著與久彆的密友重逢。阿茨翠德不想破壞她的心情,目光越過她的臉龐,看向了那輪掙紮在沙漠儘頭的遲暮落日。

“見到濟伽,替我罵他兩句。”他唇角一歪,咧著嘴說道。

“可以噢。”她笑得好像一個調皮貪玩的孩子,“不過得等他答應聯手,再不反悔了以後。”

沙漠廣闊得好似永遠也走不出去。留在茫茫沙海中的兩排清晰的腳印,在一陣橫掃四方的強風肆虐過後,立即被抹得乾乾淨淨。附近連一棵樹也沒有,一座座低矮的石屋佇立著。那飽受風沙摧殘的石牆充滿了古樸的氣息,在夕陽的暈染下泛著深紅的暉光。成片成片的黃沙在風的吹打下滿地翻滾,激湧起猶如浪濤的皺褶,呈現出一派暗色調的金紅。狂放不羈的風自由自在地起舞,唱著孤獨寂寥的歌,回旋在他和她的耳畔。

“歐蕾絲塔。”半晌之後,他叫著她的名字。過於輕柔的嗓音幾乎要被呼嘯的風沙聲蓋過去。

得到她疑惑的回眸,阿茨翠德移開眺望天邊的視線,把頭側回來,重新凝視著歐蕾絲塔的臉。

“明天我送你。”

“最好不要。”歐蕾絲塔把頭巾拉至下巴。“天不亮我就會走,而且是不露聲息地悄悄溜走。這樣等內奸發覺我不在了,還來不及跟主子通報時,我就帶著佳音往回趕了呢。”

“啊,說得我竟無法反駁,還真叫人火大。”他將她送到石屋門口。“不管怎樣,記得要儘快回來啊。”

二人停下腳步,互相陪對方站一會兒。“雖然很想回答你‘不說服濟伽我就賴在那兒不走了’,不過,”殘陽的最後一小段圓弧徹底沒入了地平線以下。傍晚的沙漠有一種蒼涼悲壯之感。歐蕾絲塔臉上的暗光也從妖冶的血紅變幻成陰冷的普藍色,“我答應你,一定會儘快回來。”

阿茨翠德伸手替她拂去卡在頭發絲裡的沙粒,紫黑色的眸子深處閃爍的光芒出奇溫柔,一如他手頭的動作。他本想抱一下歐蕾絲塔,又覺得這麼做有些好笑,畢竟以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腳程,往返“緩衝地帶”隻不過幾天功夫。於是就改成幫她整理頭發了。但其實有的時候,離彆和距離的遠近無關。

“保重。”對著她露出淺笑的美麗臉蛋,他提前說出這句話語。


最新小说: 高冷女總裁追夫火葬場 荒島求生:我搶了彆人的多子多福 城與郊:新的開始 穿成學術大佬後,男主他又爭又搶 我的戰神女婿 兩歲奶娃把霸總渣爹治服了 混賬徒兒,你敢覬覦為師 官場狂飆,從和女書記搭班子開始 修仙:我的天賦有億點強 全城都在幫我找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