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onasters迷霧中的馭龍者!
盧奎莎正麵臨著人生中最不好解決的難題。這個異族的王,竟然提出隻要她說出三個名字,就放她走的條件?
濟伽看向她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催促的意味,“你要我另請高明,那就把你認為適合做這項研究的對象說出來吧。三個名字,會星際穿越的龍術士名字,以及在哪能找到他們。”
但盧奎莎還是不說,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堅定地與對方進行耐力的比賽。
會有這麼便宜她的好事?她不信。這男人怎麼可能真的放她走呢?他就不怕我把他的據點、他的秘密,全都泄露給龍族嗎?
仿佛看出她的顧慮,濟伽用更加認真的聲音說道,“既然你幫不了我,我就不會留你作客。我有辦法讓你遺忘你在這兒經曆的一切。”
心思被看穿,盧奎莎體會著窘迫的滋味,麵容完全怔住。
“我有說過我不喜歡動刑,但前提是你得配合我。”濟伽深吸了一口氣,“說名字。”
一個個熟悉的龍術士名字在腦中旋轉,而盧奎莎所要做的,就是從中篩選出三個人。
柯羅岑?那是個博覽群書的男人,用功的書呆子。但他喜歡研究的方向,似乎是曆史、文學、哲學和藝術——在卡塔特組織的寥寥不多的幾次集會裡,盧奎莎每逢見到那個背著書袋的怪人,總會好奇地瞄一下他書皮的封麵——好像都是和魔法不怎麼相關的書籍。而且據她所知,柯羅岑最擅長的應該是封印魔法。
休利葉?一個出色的發明家,手工製作機器裝置的狂人,不過魔法水平一般般,沒什麼特彆令人稱奇的地方。
白羅加?說真的,盧奎莎非常希望這男人去死,也很想報出他的名字,讓濟伽把他抓來,關他個五百年。但他有可能創造出“星際穿越”這樣的奇跡嗎?他是一條忠心的獵犬,一名無情的酷吏,一個善於挑撥、令人作嘔的小人,但絕不會是富有浪漫色彩的空想家。
混亂的大腦,隨著一個個不合格的人名被過濾掉而變得清晰起來。確定了答案後,盧奎莎稍稍挺起了胸膛。
“喬貞,修齊布蘭卡,還有……”她呢喃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卻透著堅定,“阿爾斐傑洛。”
得到答複,濟伽淺淡的眉毛微微一蹙。“後麵兩人是誰,我知道。不過這個喬貞,”他用批判的眼光審視她,“龍術士裡有這號人嗎?”
壞了。盧奎莎臉孔一僵。習慣問題,使她一不小心曝光了那個男人的真名,忘記改口了。想想那個喬貞,還算是個厚道的男人,和自己還有蘇洛從未結過怨。盧奎莎完全是出於保全自己,才無奈地把他供了出來。至少要給他做點掩飾。
“是假名。他在人界活動時,經常會自稱喬貞。”她說,“他真實的名字叫肖恩。”
“原來是被譽為‘屠夫’的初代首席啊。”濟伽似乎沒有懷疑,“阿爾斐傑洛是繼承他的第二任首席,他的大名也早已是如雷貫耳。他在比薩重創過阿迦述的軍隊。我雖然長久在‘緩衝地帶’避世,也還沒到耳聾眼瞎的地步。那個修齊布蘭卡……”
也不知道怎的,盧奎莎竟鬼使神差地把那個她從未做過了解的男人給說了出來,而放棄了原先準備“出賣”白羅加的計劃。她對修齊布蘭卡的認知,隻停留在他曾被龍王提名過要接替喬貞,還有就是他在布魯日做神父。
隻要濟伽的話音稍稍停滯下來,開始細細打量她,盧奎莎便難以心安。“怎麼了?這個名字,你沒有聽說過嗎?”她強作鎮定地問。
王微微一笑。“他的名氣,不比那兩位首席低。彆看我整天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我了解的事情遠比你能想到的多。隻不過,那些都是我族以血作為代價換取的經驗。”
在與龍術士長期作戰的“被流放者”中間,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看法。他們最恨肖恩,因為他殺敵最多;他們最厭惡白羅加,因為他的手段最毒辣最凶狠;然而最可怕的敵手,卻是修齊布蘭卡,因為他行蹤飄忽不定,出手不按常規,隨意出現消失,使達斯機械獸人族完全無法防範他。肖恩和白羅加一旦執行起任務,就會變成殺戮狂人——區彆在於殺的方式不同。肖恩會痛痛快快地了結異族,白羅加卻更熱衷於折磨夠了再給予解脫。對異族而言,最後的下場都是死路一條,不存在任何懸念和僥幸。不要妄想在遭遇到這兩個家夥之後還能有存活的幾率。但是修齊布蘭卡不同。他接的任務其實很少。死在他手裡的,往往都不是他任務名單上的目標。他不像前兩者,見了異族就殺。他實施殺戮,全憑他當天的心情。而被他盯上的獵物,可不會每次都猜中獵人的心思。跪拜討好、乞求饒命的過程,有時候比死還要痛苦。更糟糕的是,修齊布蘭卡還是個玩心很重的獵人。他喜歡用惡作劇捉弄異族,甚至還發明了一種先標記獵物,放他逃命,慢慢再殺的玩法——儘管他經常會忘記要進行最後的收網。不難想象那些被他遺忘掉的獵物,必定是恐懼得惶惶不可終日,活在不知哪一天會被突然奪走性命的陰影裡。
結束奇妙的聯想,濟伽的笑容淡去了。“我原以為,你至少會給白羅加留下一個位子的。”他冷冷地望著盧奎莎,“不過,倘若你真的那麼做了,就證明你對我的請教毫無誠意,隻是在隨口糊弄我。那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那真是太棒了。一念之差,竟救了自己一命。盧奎莎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小腹前,輕輕地按著,想把不安的情緒平複下來。應付這男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顯然,他對龍術士的了解程度,比盧奎莎想象得要深。他一定是暗中下了不少功夫,對他企圖抓捕的對象進行過調查。否則自己也不會落入他的圈套。
“你說的三人,符合我提出的標準嗎?”濟伽發問,“有可能帶領我的族人重返故鄉?”
這種問題,盧奎莎怎會知道。她隻是將前任和現任首席,以及曾有機會擔任首席的提名者告訴他而已。但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她還是穩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哪?”
“阿爾斐傑洛是首席,自然和龍族住在一起。任你本事再大,你也是不可能派人衝到卡塔特山把他抓過來的。肖恩……”盧奎莎逃離了他的注視,目光移到彆處,不太流利地說,“自從這個男人卸任首席之職,就回到了人界,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
“你說你不知道?”
濟伽射來的視線非常刺眼,盧奎莎不得不望向他。
“是的,我發誓。我又不怎麼認識他。”
濟伽王的耐心好像已經所剩無幾,“第三個人呢?”
“修齊布蘭卡那個男人,常年生活在布魯日。他是個神職人員。你可以去那兒的教堂找找。”
“換言之,你給我的有用信息,隻有一項。這與我們先前達成的協議可不相符。”
濟伽聲音冰冷,就連目光都染上了語氣中的涼意。感受到他的怒火,盧奎莎的臉一下子變得無比慘白,但卻一聲不吭,強迫自己正視著他。她知道,自己令他失望了。在這個時候,隻要稍微暴露出一點點膽怯,就有可能真的因此喪命。
盯著麵色發白的女人,王無神的視線,卻好像沒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直接穿過了她。
幽遠的目光,穿透盧奎莎的身體,遙望著遠方。濟伽仿佛看到了一個令他沉醉癡狂的魅影。
伴隨著那抹迷幻的身影,空曠的大殿響起一陣陣隻為他而來的柔和女音,如清風般吹拂至他的心頭記住了,濟伽。但凡讓你感到失望的人,就決不能輕饒。一定要不客氣地對他們做出懲罰喲。
時間、記憶,似乎都停止了。那婉轉動聽的女音,仿佛是從他的靈魂深處響起來的。濟伽頹然一笑,伸手按按額頭,壓抑住從心底升起的欲望。
“曾有人對我說,要嚴懲讓自己失望的家夥……”
男人收回邈遠的目光,黯淡下來的眼睛裡,現出盧奎莎的臉龐。當他發現眼前的女人與他為之向往的那抹幻影有著極大的出入時,他立刻暴露出無底的失望和唾棄。
搖頭苦笑了一下,濟伽徹底清醒過來,剛才的那一幕,隻不過是他思念的映射,使他產生了幻聽罷了。“但你該慶幸,我不是她。”他定住神,望著龍術士,“她會食言殺死獵物,而我會遵守許下的承諾。不過,得做一個小小的改動。”
這麼說著,濟伽王掩住了眼底泄露的一絲殺意。然而,他的眼神太涼薄,表情好像在麵對一個令人生厭的東西,導致盧奎莎錯誤地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激動地喘著氣,叫喊起來,“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出賣了我的同伴!我不可能做到無所不知。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你不能因此撕毀你答應我的承諾!”
盧奎莎辯解的話聲,在濟伽聽來,還沒有突然響起的開門聲來得激烈。
在一陣震蕩著寢殿牆壁的吼聲當中,無預兆地傳來一聲哢嚓的輕響。盧奎莎驀然回頭,驚慌失措地朝著大門望過去,看到一個駝背的男子。
埃克肖出現在門口,神情極為嚴峻,張口就是一句,“王,在我軍駐地外,偵查到龍術士的身影。”說完之後,才想到目前的場麵,“非常抱歉,打擾了您會客的時光。”
濟伽為這個報告小小地驚訝了一瞬,就立刻恢複鎮靜,對埃克肖做了個眼色,然後朝發愣的盧奎莎看過去,“嗯……恐怕你得多待一會兒了。”
龍術士?盧奎莎的眼睛亮了,心底湧動著驚喜的情緒,壓根沒注意濟伽的話。剛要欣喜地叫出來,卻感覺有一陣令她不舒服的風在迫近自己。
領悟到王眼神中的深意,埃克肖伸出他的手掌,蓋在了龍術士的肩頭。盧奎莎抬眼望去,正巧看到這一幕。
“做什麼?”
突然占據了腦海的神奇景象,使驚疑的叫聲瞬間頓停。她猛然站了起來,眼神一片專注。能夠將勘察到的畫麵,分享給肢體觸碰的對象觀看的“王之眼”,所呈現給她的景象——
埃克肖的神眼,透過空間的阻礙,無視距離的遠近,陰森地俯在被窺探的目標上方。一望無際的蒼茫冰原,終年不化的霜白之瀑,雪原之上的冰築碉堡,堡壘內外的異族男女……埃克肖傳遞過來的片段在她眼前浮現。
在與定居著的異族隔開一片海水的茫茫冰原上,有一道作為掩體的巨大冰牆,藏在牆後的四個身影,無一例外地暴露在“眼”的視野裡,分彆是吉芙納,許普斯,阿爾斐傑洛,還有蘇洛……
眼前是一片令她驚喜的景象。盧奎莎高興得難以自製。他來救我了,是的,他不會拋下我,一定會來救我的!他們是如何找過來的?但這並不重要。重點是,蘇洛——她的愛人,來接她離開了!上帝啊,她等不及要去見蘇洛了!
滿心雀躍的女人,一時間太過激動,就連身邊埃克肖冰冷的話聲都沒聽見。
“他們渡海而來,在五英裡外停止了前進,似乎在商量突襲的對策。王,您看……?”
在敵人突入過來前,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讓濟伽王思索應對的辦法。
一雙始終保持著淡然神色的青白色眼睛,從容不迫地看向盧奎莎,濟伽冷靜的話語喚回了她的神誌,“是來營救你的家夥吧。火紅發色和蒼藍發色的那兩個,應該是人形態的龍族。另外兩個男人,包不包括你透露給我的那三個龍術士呢?”
盧奎莎換上莊重的表情,回答得非常誠懇,“那個紅金色頭發的男人,正是第二任首席阿爾斐傑洛。”
毫不猶豫地指證了那個男人,盧奎莎的心裡沒有一絲負累或愧意。如果能借由異族的手除掉那個威脅到她和蘇洛的家夥,倒也算是此次被俘以來,唯一能讓她心情好一點的意外之喜了。
從龍術士的回答中得到印證,王和他的貼身近侍悄悄互換了眼神。埃克肖曾經偵測到卡塔特的現任首席,知道有著那樣外貌特征的男人就是阿爾斐傑洛。濟伽會進行詢問,隻是要測試盧奎莎是否誠實。
確定了這女人所言不虛後,濟伽的心情,被完全對立的放鬆感和警惕感同時籠罩著。
“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緩衝地帶’的存在應該是個秘密。他們怎麼可能找到這裡來……難道是——刹耶那個混賬,故意把情報泄露給龍族,讓他們對付我?”濟伽王平靜的表情在隱去,臉上籠起了一絲陰狠的神態。一番低沉的自語落下後,無力地搖了搖頭,“算了,不是糾結於這個問題的時候。”
結束了懷疑的低語,濟伽王的視線突然朝對麵站著的女人射過去。
被他這麼一瞪,盧奎莎神色一凜,附著在視網膜上的那個男子的人影,竟然——變大了?
當覺察到危險的時候,她的雙腳已經脫離地麵。像是受人操控的一隻布偶,抽搐的四肢胡亂地踢踹著空氣,整個人更是莫名其妙地騰空起來。
直到完全不聽大腦調令的身體,飄舞著移動到濟伽王的床前,盧奎莎才終於發覺,男人的身影之所以變大,不是他靠近了自己,而是自己主動迎著他飛了過去。
盧奎莎的心跳驟然加快,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出現如此離奇的反應,甚至連聽覺都出現了片刻的失鳴,不斷有蜂鳴的噪音刺激她的鼓膜。腳底無法著地,在半空漂浮著,像是被定在了。這難以形容的感覺,與水晶線操控敵人的情形很相像,但她的身體並無任何痛意,也沒發現哪裡受傷。唯一肯定的,是無論她怎麼反抗,都無法掙脫這詭異的狀態。她的嘴張大著,想要驚叫,卻硬是說不出一個字,發不了一點聲音。呈浮空之姿懸停在濟伽王身前的盧奎莎,目光驚恐地盯著他無表情的麵孔。
在直抵心臟的恐懼中,她看到濟伽掀開毛毯,不緊不慢地下了床,第一次以站立的姿態來到她身前,距離近到離她不足兩米。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他雖然因長期臥病而顯得有些清瘦,身材卻是異常高大,即使自己騰在半空,那雙青白色的雙眸依然能微微俯視自己——庫拉蒂德的擇偶標準,其中就有一條是對方的身高必須超過她,因此,濟伽選擇的寄宿體,無一不是高大挺拔,格外雄偉。
盧奎莎淡紫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屹立在她身前的王此刻的表情。他異常認真地凝視她,眼神冷漠而從容。眼前的光亮被遮蔽住了——一隻寬大的手掌朝她壓迫過來。濟伽伸出右手,五指撐開,緊密地壓住她的頭蓋骨——光亮再度浮現,但盧奎莎卻更加驚惶起來。緊貼著頭皮的那隻手,無比冰冷,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徹骨的寒意透過掌心與頭頂貼合的部位,倏忽間傳遍她全身,引得她嬌弱的身軀一陣冷顫。
恐懼,從四麵八方擁住了無力掙紮的女人。就在這時,王扣住她的右手,亮起了炫目的雷光。超強的電流順著那冰涼的掌心,導向盧奎莎的頭顱。那是比四將軍施加在囚室鎖鏈裡更強勁的電流。然而,被蹂|躪的女人卻沒有一點痛苦的感覺……隻是徒然瞪大的雙眼,變得越來越空茫,連求生的意誌,好像都愈加渙散了。被電流襲遍大腦的盧奎莎,她的生命並沒有受到任何侵害,失去的,隻是與異族之王接觸的一個個畫麵……
“啊……”
伴隨著一聲嚶嚀,女人柔軟的軀體,終於從男人的掌中得到解放,無力而顫抖地倒了下去。眼睛一閉,盧奎莎昏死在濟伽的腳下。
不同於龍術士以催眠黑魔法對敵人的大腦記憶進行必要的淨化,電擊的手段同樣能修改人的記憶,使敵人遺忘不該記住的事。輕而易舉地剝離了盧奎莎來到此地的記憶後,濟伽帶著些微的喘氣和一臉的疲累走回床邊,慢慢坐下來,側臉一片冷漠。
“王,那幾個敵人無疑是龍族的首領派遣過來的救兵。他們明顯已經查到了我軍的據點。要怎麼處置呢?”埃克肖咬著嘴唇,請示道。
“沒想到會那麼大意。”濟伽看著虛空中的一點,“既然我們的秘密早已暴露,就算邀請他們過來,像對待這女人一樣如法炮製地修正他們的記憶,也隻是多餘的舉動。”王目光晦暗,露出彆無選擇的表情。
“您說得對。”埃克肖俯首聽命,“如果真是這樣,除了那位首席,其餘的家夥不如直接殺掉,一了百了。”
部下的建議,濟伽像是沒聽到一樣,一直注視著虛空出神。
看出他正在為傳達命令而凝聚精神力,埃克肖便默默收聲,不再打擾。
此時的濟伽,正用腦電波向留守在冰原上的將軍們發布命令。千裡傳音——身為眾人的首腦,王的話聲能任意傳到每一個族人腦中,連召見都不必,直接把指令帶給他們。
十多秒的沉默過後,濟伽的身體突然往後仰倒下去,尋找床背的依靠。歪斜著躺臥的樣子,像是在漫長的旅程中耗儘了最後氣力、急需休憩的旅人。埃克肖立刻快步走到他身旁,幫他扶正姿勢,並把毛毯蓋好。
“……給我時刻監視交易的動向。有異常的情況,叫醒我。”
吩咐完畢,在埃克肖擔憂的注視下,跌入休眠期的王,仰麵閉上了眼睛。
所在的區域,儘是皚皚一地的霜雪。在這個冰冷的花白世界,固態水以各種形狀呈現出它們神奇的麵貌,形成一個個天然屏障。氣候嚴寒的極地大陸,滿目都是冰雪鑄造的藝術品。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在這裡體現得淋漓儘致。巨大的冰雪高原,奇麗的鏤空冰洞、拱形冰川,被雲霧繚繞著的連綿雪山,覆滿霜花的小島……就連鄰近冰層的海水,都凍結著重重疊疊的薄冰。大大小小的冰塊在寬闊的海麵上蕩來蕩去,舞動出一弧又一弧波紋。美麗的極光如彩色的飄帶在夜空綻放,用絢爛的光彩照耀著略顯平淡的大地。置身在這一片雪白的世界裡,能切身感受到一種清澈而純淨的美,但是,卻少了一點生命的氣息。
光滑的冰原上,除了些許斑禿禿的苔蘚,幾乎沒有植物覆蓋,動物的行跡也很罕見。不過,在幾個小島上,還是能依稀看見一些水生鳥類的身影。它們體態肥胖,以雙足在冰島上直立行走,左顧右盼地尋覓食物。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身體呈流線型的海獸,裹在自身厚實的粗皮毛下,慵懶地趴在雪地裡打盹兒。此處所有的生物,都是那麼陌生,無法分辨它們屬於哪個品種,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因為這片不毛之地,正是人類尚未發現的一塊大陸,所以,肯定不會有正常的人類定居在這裡。能抵達這塊不為人知的神秘大陸,阿爾斐傑洛等人也是非常驚詫。他們從海的對岸一直一直向南飛,直到發現了這片永凍的大洲。
阻擋在身前的,是一麵高高的冰牆,不愧為大自然建造的天然掩體。現在,四人暫時躲藏在冰牆後方,觀察敵軍的動向。
他們瞄準的這群達斯機械獸人族,在人類絕跡的冰天雪地裡,建造起既是軍營又是定居地的建築群。清一色全都是圓頂的低矮堡壘。他們藏身的位置是如此隱秘,充分利用了周圍的地理環境。降落在冰凍大陸上的阿爾斐傑洛、蘇洛、許普斯和吉芙納,足足尋找了兩個小時,才終於發現敵人的蹤跡。
閒蕩在房屋周圍的類人怪物們,仿佛是雪原上的原住民一樣,無拘無束地生活著。白雪給他們披上新衣。他們大都衣衫單薄,並不為寒冷的氣候所累。他們有的在交談,有的在散步,還有的在吃飯——啃食肉塊。他們吃的肉,大多攤在血跡斑斑的雪地上,也有人把食物盛在碗裡。原以為隻是群粗鄙不堪的野獸,但他們進食的時候,卻似乎很看重某種規矩,一絲不苟地遵循著。這個古怪的現象,被阿爾斐傑洛發現了。隻要是在吃飯的異族,幾乎人手一個工具。那既像針又像鑷子一樣的東西,不知是用來削骨還是刮肉的,被他們拿捏在手中,時不時地翻攪在肉裡,好像很認真地要把什麼東西剔除掉似的,不弄乾淨就不下嘴。這群好像餓死鬼一樣的怪物,竟也會有著如此講究的規矩嗎?覺得這個情況很有趣,阿爾斐傑洛仔細地偵查起來。在他眼中,人數龐大的異族子民,悠然自得地按照平常的節奏維持日常生活,對於遠處有敵人在偷窺他們這一點,似乎完全沒有察覺。
“不妙啊。那些人模人樣的家夥,肯定都是達斯機械獸人族,不會有誤的。”縱舞的雪花落在阿爾斐傑洛肩頭。他的視野,在魔力的加持下,已經達到最寬廣最深遠的程度。一雙紫眸一動不動地查看眼前的畫麵,同時與同伴分享情報,“雖然沒法準確地統計數量,不過建在雪原上的冰堡,少說也有七八百個,簡直在和這地方土生土長的動物們公然搶地盤啊。就算每個屋子隻住著兩三人,這軍容也足夠壯觀的。何況那一個個冰雕的圓屋子,完全能塞進更多的人。”儘管這麼說,但是阿爾斐傑洛口吻中的調侃,證明他並沒有被敵人的陣勢嚇倒。
“周圍儘是規格差不多的冰屋。”接話的是蘇洛。他同樣也在用超遠視距的魔法,對密密麻麻的敵人進行偵查,“敵人有很多,但找不到盧奎莎的身影。”
“既然對龍術士采取活捉的手段,就一定會交給‘王’來定奪她的生死,而不會隨隨便便地處理掉。”首席說,“盧奎莎一定在異族之王的手裡。”
“你說得對。但是,這支異族軍隊的首領究竟在哪裡藏身,完全看不出來啊。”
聽到蘇洛焦急的低語,許普斯手指天空說道,“八成在天上的那個大洞裡。”他清冷的目光帶著警惕,視線投向上方,“沒有比那更可疑的地方了。”
深夜裡,雲層遮蓋著月亮,把月光稀釋成薄薄的銀色,然而,卻無法掩蓋住那道夜空的傷口。正如許普斯所言,在這個冰雪漫天蓋地的陌生大陸,最顯眼的,莫過於天空中撕裂出來的一個大渦洞。事實上,他們最終能找到敵人的藏身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受到了這個大渦洞的指引。
其直徑,遠勝於高懸的月輪,猶如一環死亡的魔眼,森冷地俯瞰著廣袤的大地,以及所有試圖窺察它的人們。
“先彆急,看一看再說。”伸手做出抵擋的姿勢,阿爾斐傑洛屏氣凝神地眺望著天上的渦洞,感覺到有股能量。
許普斯自然不會魯莽到沒摸清敵人的底細就往裡麵衝。他仰起頭,觀察那詭異的大空洞。裂口與天空接觸的地方,能隱約發現有一層藍光在微微閃耀,發散著它低調的光芒。許普斯眯起雙眼,勉強辨彆出那是一層附著在渦洞邊緣的薄膜。可是再往裡看,就無法觀察得更清楚了。每當想要仔細地觀察大裂口的內部,總有好幾重模糊不清的疊影阻礙他的視線,就好像施加了某種障眼法。
“這巨大的渦洞,到底是什麼?完全看不清裡麵的東西。”許普斯的聲音透著一絲狼狽,不禁皺起眉頭,朝蘇洛凝視過去,想看看他有沒有瞧出什麼名堂。
“什麼也瞧不出來。超視距魔法穿不透那層能量薄膜。越想看清楚,就越模糊。”蘇洛苦澀地低語。這絕對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詭異景象。
不止許普斯和蘇洛,還有守望在一旁的吉芙納也同樣毫無辦法地搖了搖頭。無論怎樣聚精會神地觀察,都無法準確地窺探到裡麵的東西。
“就因為敵人花了大功夫阻擋外部窺探,才更加可疑。”阿爾斐傑洛確信地說,“如果這群異族的王不在那裡麵,為什麼要保護得這樣嚴密呢?總之,在那道發著藍光的薄膜之後,一定有我們要尋找的東西。”
首席的話點醒了眾人。“要怎麼進去?”許普斯側頭一問,“你們試一試空間轉移?”
“試過了。”蘇洛告訴他,“空間魔法不管用,無法突入到那個洞裡。”
“那要怎麼辦?”吉芙納的聲音插了進來,“這麼等下去的話……”
那不斷顫抖的聲音,簡直要讓人懷疑是不是那個冷傲堅毅的同胞在說話。“吉芙納,你不要緊吧?”覺察出她有點不對,許普斯走到她跟前,眼神飛快地打量她一番,發現她的臉頰汗水如注,好像一個身體很虛的病人,“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難道……你受傷了?”
雖然吉芙納始終強打著精神,裝作毫無異樣,但是她蒼白的臉色,空虛遊移的視線,和不斷沁出額頭的汗珠,還是暴露出她的痛苦。許普斯不禁湧起了一個猜測,心想她是不是在之前的戰鬥中過度使用了龍息來解圍。因為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卻依然一臉痛苦,那麼,就隻剩下這個可能。
“沒事。我不要緊的……”
不希望被看作是一件會拖累到同伴的包袱,因此,吉芙納一直在試圖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似乎越來越力不從心,終於被同族瞧出了問題。就連她的辯解,都顯得空洞而無力。
許普斯正想進一步詢問,突然,天空中傳來震耳的嘶鳴。而就在這時,阿爾斐傑洛和蘇洛同時感覺到一陣不自然的空氣流動,來自於敵人膨脹的雷壓。
突來的噪音,震蕩著空氣。聽聲音,能判斷出那應該是機械物在空中飛翔時,身體與觸角互相磕碰發出來的噪聲。那種咯咯摩擦的脆響,鑽心刺骨,傳入四人的耳中,無異於鳴響的喪鐘。
破空的撕裂聲來自於正前方。在那瞬間,捕捉到雷壓的龍術士,和聽聞到噪音的龍族,都一下子抬起頭,不約而同地朝聲源望過去。灰暗的異形從天而降,攜疾風之勢飛馳而來,在一陣比來時更擾亂人心的巨響中刹住龐大的機械軀體,占據著半空中的製高點。
來者共有四人,但不應該稱其為人。他們在飛行的途中就已然恢複成醜陋的本體,隻是一群機械物質堆疊而成的怪物。
沒有半分猶疑,在與敵人視線相觸的第一時間,許普斯、吉芙納就迅速變回龍形,做好迎敵的準備。身為騎手的阿爾斐傑洛也召喚出一頭機械龍,與蘇洛雙雙就位,挺身站立在巨龍的背脊。
“無論是感官還是身手,都很靈敏啊。”墨裡厄將軍用他一貫的苛責語氣,不太情願地對敵人表示讚賞,“那麼快就擺好了戰鬥的姿態,真不愧是龍術士。”
還來不及想出救人的策略,就被敵人發現了嗎?不過,讓阿爾斐傑洛感到氣惱的問題,帶給蘇洛的,卻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滋味。
“盧奎莎——”
不由得發出一聲激動的叫喊,蘇洛望著前方的敵人,怔怔地瞪大眼睛。
背對月色漂浮的四個將軍,有一個人的身體完全是毫無規則的異形。他有很多條觸角,比人的手臂更為粗壯,上麵分布著大小不均的吸盤,好似烏賊的觸角。無論何時何地,蘇洛都無法錯認那容貌。寡淡的星光下,在敵人蛇群一般的觸角裡,浮現出一個昏睡女人的輪廓。
“噢,這位龍術士小姐是你的戀人嗎?”
渥茲華注意到蘇洛的反應,非常愉快地輕笑起來。他緊緊地用觸角卷住了作為人質的盧奎莎的腰,把她控製在自己手裡。但是被挾持的女人,卻雙目緊閉,毫無知覺地沉睡著,一點也感受不到隨時會降下的危險。束縛著她的觸角,圍了一圈又一圈,包裹住她柔軟無力的身體,隻要再收緊一分,盧奎莎纖細的腰肢就會在瞬間被剪斷,死在睡夢之中。
雖然嘴邊黏著的一縷發絲輕微地震顫著,是她仍在呼吸的證明,然而,死死昏睡著的盧奎莎,憔悴的麵孔顯示出鐵青的顏色,無疑訴說了她的痛苦。腰間的衣服上,已隱隱滲透出一些血珠,應該是有一些鉤刺紮進了她的身體。暈紅了衣裙的血色泡沫,昭示著敵人還會加大束縛的力量。看到主人慘狀的吉芙納,心裡頓時一緊,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摩拳擦掌地想要衝上前,咬斷敵人的觸手。
“彆亂動。”墨裡厄將軍用冰冷的警告聲,提醒躁動的火龍,“不想讓這女人喪命的話,就乖乖待在原地。”
上去生奪硬搶,隻怕會壞事。吉芙納再心急如焚也隻能暫且壓抑住怒火,僵僵地停留在遠離敵人的半空。
在蘇洛和吉芙納陷入恐慌之際,阿爾斐傑洛的理性仍沒有喪失。看目前的情況,似乎敵人在了結盧奎莎的性命前,還有著其他的打算。敵人讓他們確認盧奎莎平安無事,顯然是想要達成某種更深的企圖。
“看到了吧,她還活著。”用微帶譏諷的語調說著,渥茲華的雙眼眯成彎月形的弧度,挑釁地凝視蘇洛,“不過能不能繼續活下去,就要看你們是不是聽話了。”
“……不許你傷害她!”蘇洛慘白著一張臉,兩眼被激烈的情緒染得通紅。“你敢動她一下,我發誓就算神阻止我,我也要殺了你!!”遠超過憤怒的絕望感,使他嘶喊的嗓音無比沙啞。現在麵臨的,無疑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發展。自己深愛的女人,被敵人挾製在手裡,而自己的任何一個想要解救她的舉動,都可能使她丟掉性命。
“哈,你是真的很擔心這位小姐的安危啊。”確定這個男人即將崩潰的心情,渥茲華反而笑得更加開懷,“不過,暫時還不能把她還給你。”他對蘇洛失去了興趣,目光移開他的臉,轉向另一個男人,嘴邊浮現出愉悅的笑意,“我王仁慈,決定饒她不死,但必須要以一個人的性命,換取她的生存。”
阿爾斐傑洛明顯感覺到這個渾身觸手的將軍,那帶著興味的目光是朝自己看過來的。他的心底,頓時湧起一陣冰冷的涼意。
“交換人質嗎?”聽明白敵人的意思,許普斯的眼神寒冽如冰,冷酷地反問道。
“一換一。再也沒比這更公道的條件了,不是嗎?”絲毫不把海龍淩厲的氣勢放在眼裡,澈爾將軍相當悠閒地反問回去。
不等他們回答,哈拉古夏的目光落在紅金色頭發的男子臉上,從容地說,“卡塔特的現任首席大人,王的宮殿相聚。王點名要你留下,作為人質,換回那個女人的自由。”
蘇洛、吉芙納麵露驚訝,而阿爾斐傑洛聽了這話,則更是不可理喻地吼出聲音,“要我留下來?”
“想讓這位龍術士小姐完整地離開,自然要做出點犧牲。”渥茲華笑得宛如一個紳士,琉璃般清澈的眼眸卻拋出絲絲猩紅的血光,不斷刺激著他的敵人,“否則,我現在就扯掉她的兩條腿。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失去雙腿,後半生的日子會怎樣呢?”他語帶輕鬆地發出威脅,毫不在意被敵人惡狠狠瞪著。“雖然是龍術士,可畢竟是人類的身軀。讓殘肢複原這種事,還是做不到的吧?”
“把我帶去你們的領地,是想要做什麼呢?”阿爾斐傑洛冷笑了下,“你覺得我會那麼蠢,聽憑你們的擺布?隻要踏進那個大渦洞一步,就出不來了吧!”
“哎呀哎呀,我們談崩了?”渥茲華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輕飄飄地讓一條觸手飄移到昏迷著的女人咽喉旁,輕觸她的肌膚,恫嚇般地抖動著,“看來你的同伴,要為你的決定哭泣了啊。”
蘇洛的眼眶幾乎眥裂到極限,臉上驚懼的神色藏也藏不住。盧奎莎危在旦夕的狀況,令他跌入到無底的恐懼中。他僵直的脊背,好像全靠一根鋼釘在身體裡支撐,才沒有在巨大的壓力下就此跪倒。扭過頭,瞥了一眼正在怒視敵人的紅發同伴。雖然不知道異族的王在打阿爾斐傑洛什麼主意,但他身為首席,的確比自己更有價值。可從他的態度看,應該是不會答應交換人質的。而如果想保障盧奎莎平安,就必須做出犧牲。
微仰下巴,深吸一口氣,蘇洛終於抑製住自己的情緒。他朝渥茲華狠狠地看過去,態度卻表示出願意服從對方的意思。“如果一定要獻出一個人,才能換她回來,”蘇洛聲線嗄啞,幾近於嘶吼,“那就讓我去吧。”
“什麼?!”
為了挽救盧奎莎,主人竟決定把自己交出去?許普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不禁扭動身體,粗長的頭頸往後歪,用疑惑和驚愕的複雜目光看向主人。
那四位將軍,在得到蘇洛妥協性的回答後,有三個人立刻流露出頗感意外的表情,為他舍己救人的勇敢行為讚歎不已。隻有渥茲華一人,對蘇洛的作法嗤之以鼻。他並不像澈爾、哈拉古夏和墨裡厄那樣,感慨於蘇洛的犧牲精神。相反,這個男人甘願為愛情舍棄自我,在渥茲華看來隻是一出能讓他興奮的好戲。都已經把敵人逼到不得不放棄生命的絕境了,還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情嗎?
而與將軍們的反應截然不同,阿爾斐傑洛這一方的人,臉色都無比驚懼,不知道該怎麼辦。
簡直是遇到了有生以來最棘手的難題。一邊是自己的命,一邊是自己最在意的男人的命,這兩樣無價之物,儼然已經被放在了天秤上,而自己必須去衡量它們的輕重。無論哪一個,阿爾斐傑洛都不願放棄。
如果直接來硬的,難保敵人不會撕票。可是,真的要遵照異族的要求坐以待斃嗎?阿爾斐傑洛咬著牙,陷入苦想之中。
“我很想為你的無畏送上幾句溢美之詞……”墨裡厄的視線遊移著,劃過蘇洛寫滿堅定的臉龐,朝另一邊的阿爾斐傑洛望過去,“可是,非常遺憾,我王要見的人是首席。隻能用這個男人進行交易。”
“哼,果然是這樣嗎。”掃視敵人,阿爾斐傑洛的目光滿是嘲諷,“被一個不認識的家夥惦記著,也是很讓人困擾的一件事啊。”
現在問他們劫掠龍術士的目的,想必他們也不會說。敵人共有四個,都是將軍級彆。相當麻煩的局麵。如果許普斯剛才對吉芙納的懷疑是正確的,自己這邊恐怕會少一份戰力。明顯不在狀態的吉芙納,正被傷病的痛苦吞噬著,已經不適合戰鬥了。難道要靠我和蘇洛、許普斯與敵方的四個將軍交手?問題是,蘇洛願意抵抗嗎?先不說他目前的情緒極端不穩定,滿腦子都是如何換回盧奎莎,就算他有心消滅敵人,可在四將軍後方的遼闊冰原上,還有幾千個達斯機械獸人族盤踞在那裡。隻要他們的長官一聲令下,就能調來無數的後援。
事實正像阿爾斐傑洛所擔心的,留守在冰屋子周圍的獸人族,都在蠢蠢欲動,恨不得一擁而上,將進犯的龍術士與龍族撕碎。王同時派出了所有的將軍去處理緊急事務。附近有敵人入侵的消息,自然已經在全軍傳開了。
“首席,明白你逃無可逃的處境,就不要再抱著僥幸的心理了。”一句話點穿那男人越來越危險的困境,渥茲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應該屈服於命運,而不是反抗它。奉勸你乖乖跟我們走。否則,我這邊可是要強取豪奪了!”
發出恐嚇的將軍,探長四五條好似八爪魚的觸角,想逼阿爾斐傑洛就範。柔軟而鋒利的觸須盤繞著幽綠的雷電,如急速生長的樹枝暴漲而出,直直刺向龍背上的首席。
阿爾斐傑洛的視野,隨著觸手的臨近,被灰色與綠色占據。他的指尖閃起魔法光亮,正要應戰,突然,被塞滿的視野空了出來。飛向身前的鋼鐵觸角紛紛斷裂。
然而,阿爾斐傑洛不變的手勢,說明他的攻擊還沒有揮出。
“咦,沒道理啊……”身體的一部分被莫名切斷,連帶著整個人都歪斜地顫了一下。這突如其來的負傷,讓渥茲華不由驚呆了一秒。他不解地望向被齊刷刷砍斷的橢圓切口,好像很不理解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流血。
幾乎是同時,哈拉古夏的喊聲響徹天際,“渥茲華,你——快逃!”
鑽心的穿刺聲,還有血液的飛濺聲,與同伴的驚叫交疊在一起。渥茲華的周身,舞起了漆黑的血花。那零零灑灑的姿態,如傾盆而下的雨點般洶湧,好像天空忽然下起了一場黑色的大雪。在縱舞的血花中間,將軍本人的灰色軀體,頓時四分五裂了。
本能地感覺到,在渥茲華身體碎裂的時候,某個隱秘的角落裡,湧動起一股令人畏懼的雷壓。阿爾斐傑洛試著判斷方位,朝西南方的黑夜遠眺——
冰原的上空,升起了一彎猩紅的血月,遮蔽住周圍的星芒。逼人的壓迫感,覆蓋著冰冷的凍土,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死亡使者。緋月照耀下的西南高空,突然升騰起一陣旋風,將漫天旋舞的飛雪清掃開一條空曠的道路。雪花散落時,一個男人的身影清晰地突顯出來。隨風狂舞的長發,一半是滴血的豔紅,一半是淬銀的亮白。紅與白糾纏如線,在他的臉上任意纏綿,稍稍掩住了他的麵貌。但是浮露在發絲間的嘴唇,卻微微一彎,揚起安靜的微笑。
那個突然降臨在冰原戰場、光是其存在就極具威懾力的男人,毫無疑問是……
“刹耶!”對著夜空,阿爾斐傑洛高喊出這個名字。
“喲,首席,你還記得我。”
浮空而立的男人身姿綽綽,赤紅的眼眸朝首席致意過來。他的神色寧靜而悠然,但那隻危險的手卻抬了起來。白皙的指尖,凝聚著足以令一個將軍在瞬間潰敗的高密雷壓。
渥茲華的迅速落敗,隻在眨眼之間。其他三位將軍,雖未受到波及,但是在看見同伴全身被貫穿、分裂成數塊的慘狀後,無一不露出驚恐的表情。
令將軍們驚愕和畏懼的突發狀況,對蘇洛而言,卻無異於希望之音。阻擋他拯救愛人的障礙物,終於消失了。
一擊粉粹掉渥茲華身體的雷壓射線,並沒有打在盧奎莎身上。與異族龐大的軀體相比,被觸手捆綁住腰部的人類女性,隻相當於寬敞的房間裡擺著的一件不起眼的小裝飾品,所占的比例實在太小。雷壓的射線雖然密集,畢竟是點射的狀態。在它們貫穿作為目標的渥茲華的時候,竟十分奇妙地避過了被挾持在身邊的女人。
鉗製住身體的觸手斷裂成數節,鬆了開來。無意識的盧奎莎,雖然幸運地避過了被分解的厄運,然而,由於失去能攀附的支點,她的身體在半空乘著風,跌落了下去。
在三個將軍帶著渥茲華的殘軀躲避攻擊的空隙,蘇洛不管也不顧地衝上去,踏著無形的空氣,腳下生風似的追逐盧奎莎落下的身影。
“蘇洛,危險!”
下意識地大聲喝止了一下,然而身旁的男子早已如離弦之箭,橫穿天空而去。阿爾斐傑洛回頭一看,隻看到蘇洛疾馳在空中的殘影。
有比那四個將軍更可怕的家夥出現了。戰場上的每個人,無論哪一方,都可能遭到不測。但是,蘇洛在意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趁敵人無暇自顧的機會去救盧奎莎。阿爾斐傑洛的叫聲,淹沒在了呼號的風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