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夜話iii!
她走在美的光影裡,
像皎潔無雲,星光燦爛的夜色,
明與暗最精妙的色澤,
都交彙於她那玉容秋波裡,
融成一片柔美的光,
這光,即便是美豔的白晝,上蒼也拒不施舍。
——喬治·戈登·拜倫《她走在美的光影裡》
20151010星期六天晴
六號早晨,醒來時,我在雲起床上。他坐在我身邊,神情疲憊,想來一夜未睡。我努力回想昨夜種種,隻覺頭疼,其他什麼也記不得。但——好像模模糊糊地記得,雲起好像吻了我。然,這怎麼可能呢?
在知道他心裡隻有莫翎軒後,我怎敢向他表明心意,就怕說明了,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現在,我隻想陪著他,陪到我再也無法陪他的那刻,即便沒有愛情,也是幸福。我愛他,愛得深刻。
如今回學已有三日,身子再無任何不適。想來前兩天的痛楚並沒有什麼,而且我還這麼年輕,從未做過什麼惡事,上天沒道理要奪走我的性命。
可若老天爺真要奪走我的命,我能與天抗衡嗎?我能怎麼辦?我雖然相信醫學,但更相信雲起,若雲起也沒辦法,這便意味著天下沒有人會有辦法。與其擔心受怕地活著,倒不如看開些,做些有意義的事,每天都開開心心,如此方不枉在人世間走了一遭。
來學校的時候,小梅偷偷塞了一封信給我,我當時並沒有細看,直接放進了包裡。現在,我得片刻閒,將信從包裡取出,發現原來它正是白念真留給雲起的那封。
信已經拆開,想來雲起已經看了。
裡麵的內容大多都是由四字或者六字的短句組成,這便是我們所說的文言文了,看似短小,卻已包涵太多內容。可見古人用詞真是簡潔。南派三叔曾在《盜墓筆記》的第一部裡寫道“古人講話非常簡潔,而且非常有技巧,比如說,一個‘然’,一個齊國的國君問他的軍師一個問題,那軍師點頭一笑,說‘然’。那國君回去琢磨了半天想著這個然到底是同意還是反對,結果就積勞成疾了,彌留之際把自己考慮的答案和軍師說了,問軍師當時是不是這個意思,那軍師嗬嗬一笑‘然’。那皇帝立馬就斷氣了。”
我覺得這個橋段很有意思,便拿來用一下,希望三叔不要怪我(我喜歡叫他三叔)。在這個世間,我是真正與古人打過交道的,若雲起他不是要照顧我的古文水平,想來他也一口一個“然”字,那還不把我折磨死?!
信的開頭如此道“容宇帝君尊鑒久聞帝君下凡已有幾世,逗留人間,不肯回返,可見千餘年來,唯情一字,不能遺忘。老身年歲日長,久在人世,悲哀愈深,常獨自坐於廊廡,憑欄望斷,空悲切,無人知。每念及舊事,思念悠重,隻盼與故人重逢。無奈耳邊寒蟬淒切,直向暮雲深處,從此閒愁,待無人說。酒也闌珊,花也寂寥。尤記覆杯纖手,為吾傾酒,尤聞婉轉鶯歌,喊吾姥姥,一聲聲,一念念,未曾休也。更幾番雨,驟雨黃昏,山色暝暗,城杳杳,人去去,不複當年鬢花鮮麗……”
看著看著,這才明白原來這寫的是白念真思念她外孫女莫翎軒,信的內容,情真意切,思念深重,拳拳之心,溢於言表。信中還寫了許多關於莫翎軒的事,這裡的很多事或許雲起之前也未知曉,因為我未曾在雲起的筆記中看過這些。
拿著信,我坐在學校的丹桂園裡,心裡一片平和。現今丹桂飄香,園中,草色翠綠,桂花無數,風景獨好,四下幽靜,沒有比這裡更適合看書的了。
因手上帶有雲起贈予的手鏈表,我的神思飛入了信中,去那信開始的地方,去看看記載在信上的故事的始末。
我從沒想到這故事的開始,是莫翎軒十三歲那年,也是上官鈺擇離開的那年。
上官鈺澤是誰呢?
他是雲起的天魂,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彆為天魂、地魂和人魂。天魂,即為雲起的其中一魂,故意分出這一魂,全為了用這一魂守護所愛之人,也為不忘。被貶為凡人的他必然要喝下一碗孟婆湯,這也注定他必然要忘記前世的情,但將魂魄分開,他可以選擇,選擇讓其中一魂不喝。所以他的天魂並沒有喝下孟婆湯,便也沒有忘記前世。
那年,西北之地,一個不知名的村子——永夜村,村子裡的人儘數被魔尊薑寒的手下殺害。那正是莫翎軒所在的村子。
雲起魂魄不全,與薑寒的一戰,看似勝了,卻已深受重傷。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我的神思完全踏到實地,清晰地看到上官鈺澤淡漠的眼神,感受到他淡定的氣質,已能肯定他是雲起無疑,不同的隻有名字罷了。
莫翎軒,一個極美的女人,一個極有想法的女子,但她的童年卻全是不幸。村子裡的人將她視為妖類,打她、棄她、厭她,甚至辱罵她的人格,母親死後,連父親也不肯認她,任她自生自滅,唯有上官一人關心著她。
可這唯一關心她的人,這時竟也要走了。
十三歲的她,個子還不到他的胸口。莫翎軒拉著他的手,懇求道“大哥哥,留下來,一直陪著我,好嗎?”白衣的少女站在花樹下,身形單薄,美麗的臉因傷心,顯得楚楚動人,令人既憐且痛。
這世間,除了他,再也沒有對她好的人了,但上天卻如此殘忍,連他都要奪走。不知為何,我竟能體會到莫翎軒的心情,想來應該是我也覺得自己是個不幸者吧!這世間不幸者千千萬萬,我們剛好是其中之一。這就是人的命,有人生來幸福、幸運、富裕,有人生來不幸、困苦、貧窮。這全是命,由不得我們選擇。
上官神色未變,撫著她的頭,柔聲道“傻瓜,沒有人是永遠在一起的,家人如是,朋友如是。上次是你負我在先,好在這次我並沒有負你。”
我知道在第一世裡,雲起所愛的人先他離世,最終兩人連最後一麵也不得見,他們本有誓約,說好瓊花樹下不見不散,哪知許下誓言的那刻,這話便成了訣彆。所以在雲起的心裡,他一直認為是她有負於他。
莫翎軒落淚的那刻,我想,雲起的心定也不好受,但他卻是微微笑著,顯得親切而又溫柔,似乎就算此刻天地崩裂,也無需傷心,更無需擔憂恐懼。有他在,我們什麼也不用怕的。
上官對哭泣中的她道“請相信,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有多遠,那便有多遠。”
這個內容,其實我在雲起的筆跡中看過,但我發現我竟會百看不厭。想來這個時候至少上官還在,那便是好的。上官後來也的確做到了自己的承諾,看起來他死了,但他的魂縛在了她脖子上的白狐玉墜上,其實並沒有離開。
我不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但雲起和她情定三生,緣結三世,或許說明了永遠是沒有儘頭的,佛說三世,為過去世,現在世與未來世,這自然也是沒有儘頭的。
他們讓我明白了,世間有真情,但需知,堅持真情不易。
上官死後,她又回到了瓊花樹下。
可樹下,為何隻她一人了?花雖美,但樹有根,不能隨人而走。
她撫著樹身,心道“我也要離開了,我打算走遍大江南北,我要去流浪了,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一天,我會找到你,記得等我。”這番話,她是說給他聽的,也不管他是否聽得到,她都要說的。萬一他聽見,說不定會來找她,她如此想。
那段日子,她從北方走到南方。其間發生了許多事,比如為民除害,比如月老牽線……
在一座邊陲小城中,城中人深受洪澇之苦。原來是一頭蛟在作惡。
城中百姓並無能力對付惡蛟,被逼無奈,隻得求高人相助。莫翎軒剛好路過,看見了張貼在城內的告示。她對貼告示的士兵說,她能殺了惡蛟。
他們一看她是個瘦弱的女人,紛紛說她身為女人就該去繡花,去嫁人,躲在深閨中,不該在外走動。
可見當時的人看不起女人,女人也是最沒有地位的。與時代想悖,與民風相抗,是最不明智的做法,這就好比一頭牛義無反顧地去撞一麵牆,牆沒倒,自己反而被撞個鮮血淋淋。她不能做與當時民風相悖的事,但可以巧妙地堅持自己的意誌。既不違背自己的內心,也不使人生厭。
於是她綁起長發,換上男兒裝,背負一把青鋒劍,去鬥那惡蛟。白狐向來有變身的能力,根本沒人懷疑她其實是個女子。她,無疑是美麗的,美得傾城,美得妖嬈,美得絕代,即便已是男兒身,也是極美的。走在城中,總能令無數男女神魂顛倒。
她原名莫翎萱,但這名字太過女氣,於是她自己為自己改名,將原本的“萱”字改成了“軒”。可見她是個極有個性,又很有想法的女人。
那年,已是上官離開的四年之後。
她為了保護自己,不斷增強自己的法力,這時,尋常妖類已不是她的對手,現今,她傲視風雲,她無所畏懼。
那年,她也已與姥姥白念真相認,但她不願一直留在青丘山,便下山去了。於凡界,尋找他的身影,於凡界,尋找她活在世上的意義。
蛟獸,非蛇非龍,體型龐大,頭上長著一個角,居於深河底,施法引發洪澇,害死無數無辜百姓,隻是因為它喜歡,它以一己之私殘害百姓,卻根本沒發現自己的錯誤。
莫翎軒自然最看不慣這樣的做法。
這種視人命如草芥,不顧他人,隻顧自己喜好的自私做法,最讓人覺得可惡。蛟獸狂妄,說自己很快便要成龍,這些死去的人就當獻祭給它這個未來的龍神。
莫翎軒呸了一口,區區一隻妖獸,還妄想成為龍神。若龍神就是這個德行,估計這凡世的天子們都要泣淚,大吼一聲不乾了,因為他們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祭拜的龍就是長這個樣子。
當蛟完全從水中冒出身子時,我極力仰頭,才能看到它的頭。我沒想到它的整個身子竟比十幾層的高樓大廈還要高,身軀大到十多個成人才勉強抱得住,在它麵前,人顯得格外渺小。
所有人在見到它全貌時,紛紛退後,或是嚇得腿軟,唯有莫翎軒未有一絲怯懦。她輕點腳尖,手持青鋒劍,飛身向它身上刺去,劃過它的肚子,繼而衝向它的喉嚨,它的雙眼,速度極快。
蛟獸大怒,拍水揚起滔天巨浪,將她卷於巨浪中。她被巨浪攜入水中,我一想糟糕,但在她入水的那刻,我明顯見她鎮定地持劍念訣,並沒有一絲慌張。
她如一把勢無可擋的利劍,突然從巨浪中躥出,直向它的雙眼刺去。蛟的全身猶如銅牆鐵壁,唯有一雙眼睛是最為薄弱的地方,但這些地方都並不致命。我想她應該還沒找到蛟的死穴,所以選擇先攻擊它的雙眼。
蛟失了雙眼,更加憤怒,卻全是胡亂攻擊。莫翎軒輕巧避過,劃破它的肚皮,腥的血流入河中,染紅了整條河。看似勝券在握,但她刺穿了它的喉嚨,它也未死,我想這種局麵其實對她並不利。
蛟隻有一處死穴,沒有找到這處死穴,它根本不會死,但莫翎軒是肉身,若是遭到刺喉等等攻擊,卻都是致命的。
眼見蛟的巨尾便要纏住她,她突然微微一笑,冷冷道“哦,原來是那裡啊!”我還在想在哪裡,蛟的死穴在哪裡,蛟的巨尾便已經纏住她單薄的身體。
明明眼前形勢如此危急,她卻冷哼一聲“如此肮臟的尾巴也配碰我嗎?”說著,青鋒劍脫離她的手,受她意念而動,毫不留情地斬斷了它的巨尾。在失了束縛的那刻,她飛身上前,接過飛於半空的劍,輕輕一揮,將身邊的巨浪都打了回去,然後劍鋒一轉,直刺它的頭顱——雙眼中間的那個位置。
蛟被刺中那個位置,長吟一聲,很快便不再動彈,生氣漸漸退去,它重重地倒了下去,揚起滔天巨浪,最後完全沉入了深河中。想必不久之後,它的軀體就會被魚蟲食用殆儘。
再龐大的動物,再可怕的怪物,死後也不過是成為他人的養料,或是大地上的塵土。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化為虛無。
我注意到,殺害惡蛟的全過程,莫翎軒連眼睛都沒眨過。能做到這種程度,我想上官離開的那些年,她一定經曆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艱難險阻,人自然就成長了很多,而這些,卻是命運逼著她不得不成長。
惡蛟已除,百姓想感謝她,她早已不知去向。她不是個生來的善人,而是個被上官感化的惡人。人世間給她帶來過種種不幸,她不會忘記。她行善,不曾有害人之心,隻是因為她想著若有一天她有難,人們會看在她幫助過他們,而來幫助她。
但助人真的就會獲得回報嗎?
我相信,可以。
她不曾想自己殺蛟的全過程,其實已被月上老人見到,他前來,是為了找她。
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月老不是常替人牽紅線的麼,特意來找莫翎軒,是做什麼?
樟樹林裡,月老叫住她“莫仙姑且慢。”
莫翎軒駐足,回頭看著月老,淡淡道“月老,你說錯了,我不是什麼仙姑,我隻是一隻狐妖。”
月老的形象深入人心,想必見到他的人,沒人認不出他來,莫翎軒一眼認出眼前人的身份,並不奇怪。
月老捋須,笑道“很快就會成仙了不是嗎?”
“成仙好嗎?”
“看我這樣子,你覺得不好嗎?”
莫翎軒若有所思,月老是仙,所以每天必須要為他人牽線,若做的不好,還要被玉帝責罰,而她為妖,卻來去自由,無拘無束,沒有人能管得了她。那麼是為妖好,還是成仙好呢?然,一直太過自由,人生豈不是又太過放縱了呢?真是矛盾的人生啊!
想來月老認為成仙好那便是好的。她回答“嗯,也許成仙的確不錯。”
月老欣然“莫姑娘,有一事,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
“哦,願聞其詳。”
“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上官鈺澤的男人?”
“嗯。”
“你可知道他的前世是天界的容宇帝君,而他也僅為帝君的其中一魂而已?”
莫翎軒毫無表情地接道“現在知道了。”
月老繼續道“帝君的其他兩魂將在兩千年後投為人身,你若想見他,去餘杭找即可。”
莫翎軒輕笑“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去找他?”
月老拿出姻緣冊,翻出其中一頁道“這上麵有你和他未來世的名字,你們注定要在那世成為夫妻的。”
“哦,仙和人也可以成親嗎?”
“可以,玉帝準許的,便是可以的。”
“原來都是玉帝說得算?!”
“莫姑娘,你需明白,帝君成為凡人,名義上是玉帝將其貶謫,但實為讓帝君曆劫,待厲劫歸來,他還是要為神的。帝君之前一向負責懲治犯錯的上仙,還有安排新上任仙人的職位,守衛蒼生更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這些職務沒有帝君,普通仙人實難勝任。仙界不能沒有神,不能沒有帝君,我們需要姑娘你的幫助。”
“我?我小小一隻狐妖,你們帝君要曆劫,又與我何乾?”
月老突然加重語氣道“此為情劫,這一世,姑娘隻需跟他成婚,我們會讓他看破紅塵的,不會妨礙姑娘什麼。”
“看破紅塵?為何要這樣?”我想莫翎軒是對上官有情的,所以她很關心關於他的事,自然關心他的前世和未來世。
“因為他是神。”
“神難道就這麼可悲,連自己所愛也不能擁有嗎?”
“是,神有他的職責,要為人做出表率,人生不能全由自己做主。修道得道必須斷欲去貪,若帝君對情太過執著,則會給那些想成仙將成仙的人做出一個不好的表率,那麼這些人最後還如何成仙呐!”
“那玉帝不是娶了王母,還有了孩子,難道這是一個好的表率?”
“這不同,王母是眾人推舉出來的,是受人認可的,國不能一日無君,也不能永遠無後。天界的後宮之主主掌眾多女仙,還要輔佐玉帝,承擔著母儀天下的重責。”
莫翎軒聽完,思索了片刻。
我在這片刻的沉靜中想著,雲起沒有和莫翎軒在一起,應該是大家從來沒有認可他們,關鍵是沒人認可她,更何況她的前世還是魔神之後,上天怎會允許她成為神後。神啊,其實也總被下麵的人束縛著,他人不認可的事,便是錯事。
雲起和莫翎軒在一起,便是極大的錯事。
莫翎軒問“既然帝君要斷欲絕愛,那麼為何還要讓我在這一世與他成婚?”
“因為這一世,他是人,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成親便是無可厚非的事。但莫姑娘,你需知,成親並非成全,你還應該知道,你的命全是玉帝給的。你的前一世,魂魄損傷嚴重,玉帝用了各種方法給你補魂,你才有了這一世。對於玉帝的恩情,你是不是該做出一些回報呢?”
莫翎軒淡淡一笑,無奈地說“原來我的命是你們給的,那麼我做什麼,是不是都要由你們說了算?!”
“莫姑娘,不管你怎麼想,不管其中的過程如何,我們都不在乎,我們隻要最後的結局是帝君看破紅塵,重返天庭便好,我來此,全是為天帝傳達旨意,希望你將我的話聽進去。”
莫翎軒苦笑,問“為什麼要選擇我?”
月老道“因為緣分。”
我想緣分的確是種很奇怪的東西,有時拚命求它,它怎麼也不來,不強求它時,它自來。人生也和緣分一樣,就是奇怪的,對嗎?
我知道雲起的第二世是叫溫子揚,而他的第一世是天界的容宇帝君薑黎,因隱瞞莫翎軒前世的真實身份,才被貶為凡人。
我也知道莫翎軒這一苦笑背後的含義。上蒼用一紙,決定了她和他的命運,看似成全,而後卻又要出手阻攔,所以才有了後麵的魔神複活,原來他們的人生早已被人寫好,他們隻是被操縱的傀儡,亦步亦趨地前行。
我曾在雲起的筆記裡看到,莫翎軒曾當著他的麵將那張姻緣紙燒毀,注定了他們那世無法成為夫妻。我想我可以理解她當時的心情還有行為,既然上天早已將他們的結局寫好,那麼成親僅是一個過程,好讓最後的結果不這麼難看。成親看似幸福,看似圓滿,最後卻仍是不幸,那麼這樣表麵的幸福,不要也罷。
但我覺得莫翎軒真傻,若是我,即便知道最後的結局為不幸,但為了能與他多片刻幸福,我都願意。我會這麼想,全因為我不信命。當命運非要我低頭時,我會執拗的抬頭,即便最後傷痕累累,滿身是血,我的魂魄也不再完整,我的心都不願向它低頭的。
當年,溫子揚與魔神同歸於儘,這應該也是上蒼寫好的結局,上蒼知道雲起肯定不會那麼自私,肯定會舍身為民,所以魔神複活,它根本沒做出任何舉措,更沒幫助雲起去對付魔神。
它讓雲起獨自承擔,這是為了讓他懂得為神必須肩負的責任。
而莫翎軒最後犧牲自己救了雲起,那是因為她認命了。
這樣的結果,其實不能全怪她,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她不得不認命。
難道要讓她在知道明明可以救他的情況下,放手讓他再次離開嗎?上官離開時,她年紀小,不能救他,但溫子揚死時,她已有足夠的能力。她不能讓這種事重演一遍。
想來上蒼總是看不得人幸福的,隻有人不幸了,人才會更多地向上蒼祈福,它因這些祈福而存在,沒有祈福便沒有它,所以它不能讓人幸福。
上蒼看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會為他犧牲自己。她用自己的死成全了他,這正是上蒼要的結果。
但上蒼算漏了一點,它沒想到溫子揚會為了尋找莫翎軒,成為邪神,再不肯返回天庭。雲起他,正是當年的溫子揚。
這一刻,我真不知自己還該不該相信上蒼,不知還該不該向它祈願。它不會讓我們得到我們想要的幸福,隻會讓我們在最後認命而已。
兩千年後,餘杭改名為了臨安。期間經曆了無數個朝代,無數個君王。
我在臨安的街頭,再次看見她。
此時的她,玉冠束發,手持折扇,俊逸非凡,美得令人心驚。詆毀她的人將她說成“妖孽”,但她並不太在意。人生在世,總不能因為他人的閒言碎語而否定自己。再難聽,再不堪入耳的話,隻要它不是事實,終有被澄清的一天,犯不著跟那些在背後嚼舌頭的人計較。
我站在她所在的街道上看著她,突然視線中又多了一輛馬車。馬車從我身旁經過,剛好一陣微風拂過,車簾子被風吹開,坐在裡麵的人清晰地落入我的眼眸中,那張無比乾淨,棱角分明的臉暴露在我的眼前,那是我第二次見到雲起的古裝扮相。
他的長發隨風飄揚,他的眼神看向窗外,顯得寂寞而又哀傷,手撐在眉心,不知在思索什麼。
雲起,當年的你,為何會露出那樣的神情?難道在遇到她前,你的人生都是空白?你認為自己的人生很空虛嗎?
我聽到馬車夫問他“少爺,去哪裡?”
他淡淡的聲音傳來“去詩香樓。”
我知道他要去的是一家青樓,這一世的他叫做溫子揚,是個花花公子,但這看似花心的背後,其實他真正隻愛過一個人,那個人占據了他全部的生命。他選擇繼續活下去,人生的意義已變成了一生守護。守護這個詞意義很重,有的人一生隻是為了守護家庭,說明他將家人看的很重,有的人是為了守護朋友,說明他將朋友看的很重,而我們想守護的無疑都是我們最愛的人。
當馬車經過我時,莫翎軒已向右邊的那個街道行去。
我的前麵是個十字路口,我看莫翎軒走了,馬車又一直往前行駛,不做任何停留,心想這樣他們一定不能相遇,這便是錯過了。我知道他們的故事是個悲劇,所以我想成全他們,在這封信裡,我想改變他們的結局。
雲起曾改變過《兩生花》那個故事的結局,我想我也可以改變這信中的故事。它不是過去,不是曆史,我想,僅是改變信裡的內容,並不會改變曆史,更不會妨礙任何人。所以我可以大膽地去做。
由於馬車是在大街上行駛,所以跑得並不快。我立即追到它前麵去,在十字路口前,想也不想地擋在了它的麵麵。我立在那裡,才想到要是我真能改變這個故事,那首先我要成為故事中真實存在的人。我想,雲起贈予我的手鏈表應該會有這個力量,如果沒有,馬車也隻會從我身上穿過,我不會有事。
最後,馬車停在我的麵前,馬車夫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有些不耐煩地問我“小姑娘,不要命了,擋在這裡做什麼?”
我做可憐狀,道“大叔,你行行好,我家離這裡老遠老遠,我走不回去,你能不能載我一程?”
大叔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估計他是見我穿得奇怪,所以不太信我。我又說“人販子綁了我,說要把我賣給老頭當童養媳,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你看為了逃命,我衣服都破成這樣了。”今天,我穿著有破洞的個性牛仔褲。
大叔撓著腦袋,覺得不可思議地說“人販子還綁你這麼大的人?”
我絞儘腦汁想著更好的理由,卻實在想不出來,馬車裡的人突然出聲道“讓她進來吧!”語氣冰冷。
我從沒想到雲起也曾有這麼冷漠的時候。
大叔問“少爺,這樣好嗎,您不是要先去詩香樓嗎?”
雲起淡淡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去了……”頓了頓,又道“先讓她進來,我還想要她描述一下人販子的模樣,這光天化日下,敢在臨安城裡鬨事,想是不要命了,我倒很想見識下這樣的人物。”
我“……”
雖然我人是順利地被接上了他的馬車,但反而陷入了一個更大的麻煩中。這一世的雲起,似乎太過無聊了,竟想去剿滅人販子幫。他要我形容下抓我的人的模樣,可我本就沒被人抓,所以隻能給他扯些有的沒的。由於我最熟悉的是我爸媽的模樣,結果我將我爸媽的模樣中和了下,講給他聽。
我想他要是真能找到我形容的人物,我便佩服他到五體投地。
他聽完,淡淡說了句“你好像是在形容你自己。”
我一聽,思緒全亂了,說起來,我是將我爸媽的模樣中和了一下,而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遺傳了他們兩人各自一半的特征,那麼的確是在形容我自己。我馬上又補充一句“不是不是,那人有胡子,你看我沒有胡子。”
他看也不看我,歎了一句“原來是長了胡子的你。”
我“……”
這時,馬車夫問我“姑娘,你家在哪裡,我們現在將你送回去。”
我這才想起我來此的真正目的,我道“先往右走。”
我想這樣,雲起一定能與莫翎軒相遇。但我實在是高估了古人的智商,我說往右,大叔竟將我帶往了左。我欲哭無淚,不知如何形容我當時抓狂的心情,對雲起埋怨道“我讓大叔往右,為何他往左啊?”
雲起雙手交叉於胸,無動於衷地對我說道“我的這位師傅聽不懂左右,常將左右弄混,東南西北,倒是比誰都弄得清楚。”
我一想,原來如此,又想著,難道古人都喜歡東南西北這種方位叫法?如果現實中,我向一個人問路,他告訴我往南邊走或是北邊走,我一定會在心裡咒死他。因為我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嘛!
無可奈何,我隻能以自己為中心,根據“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理論來確定我要去的方向。那麼現在我要他倒轉回去,就該說南。所以我對大叔說“大叔,我要去南邊。”
大叔乾脆地回了句“好嘞。”說完,看見前方左邊有個路口,便轉了過去。我心說,我說南邊,不是在後麵麼,怎麼又變成左了!
我向雲起問道“我隻是想讓你家師傅倒轉個頭,他為何又往左拐了?”
“他去你說的那個南城門的方向,有錯嗎?”
我仔細一想,發現原來竟是我弄錯了。方向這一詞,根本不能以自己為坐標,“上北下南”的定律隻有你在確定一個正確的方向的時候才有用。這時,我不僅對古人的智商感到著急,也對自己的智商感到捉急。當時,我還根本不知道古人是以東為左,以西為右。我若知道,事情估計會更加複雜。
由於車夫拐了很多個彎,我已被他完全繞暈,之前莫翎軒所在的位置已經全記不得了。想來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相遇。
我心情沮喪,道“我家不在城南,實話跟你說,我沒有家,這裡並沒有我的家,我有幾個好朋友,但現在卻和他們分開了,我尋著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現在,我根本沒有任何去處……要不是你讓我上車,也許我今天就要露宿街頭,雖然你讓我上了車,但最後我還是有可能要露宿街頭的……”
也許是我說的比較傷感,抬頭時,剛好對上雲起的雙眼,他正看著我,眼中似乎飽含同情。他對我說“那不如……”
我帶著哭腔道“不如什麼?”
“不如去我家吧!”
不得不說,雲起是個大大的好人。
我連忙向他道了無數個謝,就怕他突然反悔。
雲起對馬車夫道“回山莊。”
我心想,幸好此世的雲起並沒有無視我,他若對我十分冷漠,想來我都不知該怎麼辦。
回雲起家的時候,我一直注視著窗外。我沒想到在這時,我竟又遇到了莫翎軒。我立馬叫住雲起,指著莫翎軒,激動道“雲起,你看,你看,是她。”
雲起在我的指示下,明顯也看見了她。
我叫得大聲,也將走在路上的莫翎軒吸引了過來。莫翎軒向馬車投來了目光,她看見了我,自然也看見了待在車上的雲起。
可就那麼不經意的一瞥,很快,雲起就撇過臉去,莫翎軒也移開了目光。我心想,怎麼回事,他們不是前世的戀人麼,為何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知道莫翎軒一定對雲起有感覺,但為何雲起會一點反應也沒有。
仔細一想,我便明白了。因為當的莫翎軒穿著男裝,雲起誤以為她是男子,怎會對她有感覺呢!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漸漸再也看不見莫翎軒的身影。
雲起突然問我“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裝糊塗道“什麼什麼?”
“你剛才叫我‘雲起’,‘雲起’是誰?”
我不敢看他,因為我早已發現我剛才的確說漏嘴了。這一世的他,叫做溫子揚,我卻叫他雲起。他怎麼能夠理解?
我笑說“你一定聽錯了,看你都這把年紀了,耳朵還這麼不好使,真該好好鍛煉一下聽力了!”
他嘴角的笑意漸濃,好久不曾見他如此笑了。他道“我是該鍛煉一下聽力,但你是不是該適當提高一下智商?”
我“……”
我清楚地記得,這一世的雲起很好欺負,特彆是在莫翎軒的麵前。可為何我竟欺負不到他,難道真的隻有莫翎軒才有本事降服他?
雲起那世的家叫做獨劍山莊。山莊素來以高超的劍術聞名天下,附帶做些例如開錢莊的生意。
他的父親是個極為嚴肅的男人。我第一眼看見他父親溫以南,甚至有些怕他。好在雲起的父親並沒有討厭我,他隻是覺得我是個奇怪的女人,估計他是看我穿著奇怪,言行奇怪,自然沒將我當一般女子看待。
我想我能與人和樂相處,那是因為我很愛笑,想來笑真能消除兩個陌生人之間的隔閡。
但雲起與父親處得並不好,他父親認為他驕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隻知流連煙花之地,簡直就是一個混世魔王。我了解的雲起,其實並非如此,想來這些都是他父親的誤見。但若沒有這些誤見,他父親也不會將他送去三無店。
三無店是莫翎軒開的店,專門與妖魔鬼怪打交道。莫翎軒的沉靜與溫子揚的不沉穩形成了鮮明對比,當年的他們就是如此。
故事總是那麼富有戲劇性,待溫子揚學會沉穩,成為現在的雲起,莫翎軒卻已不在。
我到了獨劍山莊,雲起立即命人送我去更換衣服。
我現在穿著現代的裝束,的確不適合出現在現在的世界。婢女們拉我到一個雅間,拿著各種化妝用具,頭釵玉簪等精美首飾,還有各種好看衣服走到我麵前,問我想穿哪件衣服。
我不太會選衣服,一般黑色和白色最好搭配,想來選這兩種顏色總沒有錯。又由於我那些親愛的室友們常常穿黑色衣服,我對黑色都有些審美疲勞,甚至覺得穿成全身黑就跟巫婆一樣,所以最終選了件白色。
妝化到一半,我一看沒有鏡子,問“你們這裡怎麼沒有銅鏡?”
其中為我梳妝的一個女子對我道“銅鏡是有的,姑娘,你且等一下。”說著,她吩咐身邊的一個丫鬟去拿。
我耐心地等著,待婢女們將銅鏡拿來,她們也已為我化好了妝容。
之前我沒有拒絕她們為我化妝,是我很想知道自己穿著古裝扮作古人的樣子。
就在我拿到銅鏡時,手中的銅鏡卻一把被人奪走,我還沒照一下鏡子,看一下我古裝的模樣,雲起手中拿著我的銅鏡,表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隨手將銅鏡丟給了身邊的婢女,命她們退下。
雲起淡淡地對我說“就是一個醜丫頭,不必照鏡子了。”
我以手捂麵“……”
現實中的雲起從不會這麼跟我說話,他永遠無比溫柔,待我極好,但這一世的雲起,是個混世魔王。我全不能將現實中對雲起的態度來同樣看待眼前的人。
由於我知道這一世的雲起是如何和莫翎軒相遇的,所以我知道要讓雲起去三無店,必須要用藥。下什麼藥呢?化功散。
信裡的三天後……
我跑到他父親麵前,拿出我的三寸不爛金舌,將莫翎軒誇得天上有人間無,總之雲起沒有的優點,莫翎軒都有,雲起有的缺點,莫翎軒都沒有。讓莫翎軒來教導雲起,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了。
溫以南似乎有些被我說動,問我“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讓他去三無店。要知道,我這兒子,我管不了。他不想做的,我逼了,也沒用。”
我想每個父親其實都很為兒子的前途擔憂,這一世的雲起雖有做生意的頭腦,並且劍術超群,但太有主見,為人心高氣傲,溫以南是怕他一直保持這個心態,最後會得罪人,難成大器。當然我自認為這都是溫父的片麵之見。
雲起去青樓,入紅塵,關心女性,全是他為人的體現。溫父不懂他,認為他不務正業,雲起與父親的意見不合,自然便被說成了心高氣傲。這其實全是錯誤的見解。
我對溫父道“我覺得我們可以下藥,溫伯伯,你不是怕治不住他麼,如果他的武功儘數被封,你將他綁去三無店,他肯定不得不去。”
我覺得自己真是聰明,竟會想到這個方法懲治這一世的雲起。但這不能全怪我,這一世的雲起得罪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想來也該給他點教訓。
溫父想了想,道“下藥這方法,我也有想過,但誰去下藥,誰去送藥呢?姑娘,這件事,你想得太簡單了,子揚他不會隨便吃我們安排的東西。他吃東西前,都會檢驗一下食物是否有問題的。”
我詫異道“化功散不是無色無味的嗎?”既然無色無味,又如何會被發現?
溫父笑我想的太簡單“是無色無味,但誰去送這下過藥的食物,卻是個難題啊!子揚他不會輕易相信人。”
我說“你兒子肯定有他信任的人吧!”
“有一個,不過是我的管家,叫做齊木。但子揚知道他是我的人,不會吃他給的東西。”
我聽著他的話,滿腦子思考著解決方案。溫父突然不說話,對著我上下打量,突然問我“昨天,子揚是不是帶你去遊湖了?”
這是我在信裡的第三天,至於現實生活,估計並沒過去多少時間。
昨日,雲起的確帶我遊了湖。但這隻是表麵上好聽,帶我遊湖,多親切的詞啊!其實,他哪裡是帶我遊湖,簡直就是把我往水裡扔。要不是我學會遊泳了,否則肯定會被他淹死。
這遊湖的起因是這樣的
雲起以為我無家可歸,看我可憐,將我收留在了莊內,由於莊內秉承不留閒人的一貫原則,他親自給我安了個職位,竟是讓我做他的貼身丫鬟。貼身丫鬟的職責便是要伺候主子更衣沐浴,還要侍奉主子上床入睡……
這幾天,這些活,我都乾過。侍奉主子上床入睡的意思隻是要為他鋪好床而已,但這一世的雲起著實可惡,還要我幫他暖床,待我幫他暖好床,他還要將我趕出溫暖的被窩。
為了不被趕出被窩,我就每每裝睡,任性地霸占著他的床,裝著裝著便成了真睡,如此一來,他也趕不走我了。可第二天,我往往還是睡在自己的床上,也不知是誰將我送回來的。
雲起說我這幾天乾得不錯,要犒勞我一番,便帶我去遊湖。
想起昨日的事,我的臉不禁一紅。
西湖周邊,我都已經遊覽過好幾回,但昨日在船上,我竟還是被西湖上美麗的湖光山色吸引了去。
那天,我站在船頭,正欣賞著美景,突然身後伸出一隻纖長的手,那隻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極力甩開那隻手,哪知道身後早已無路可退,因事發突然,誰都沒有準備,撲通一聲,我便掉落水中。
我在水裡撲騰了幾下,喊道“救命,救命……”
我想這一世的雲起不至於這麼沒良心,要對我見死不救。
正等著他來救我,他竟站在船頭,對我說道“有力氣喊‘救命’,還不如花點力氣,快點遊上來才好。”
我心說,雲起,算你有種。我一生氣,結果真嗆到了水。鼻子被水嗆住,那滋味真不好受。
我難受地說不出話來,突然竟真得不知道該怎麼遊泳,胡亂撲騰了兩下,漸漸就使不上勁來了。這時,一雙有力的手突然攬住了我的脖子。當時情況危急,我也顧不了什麼,兩隻手便緊緊地抓住遊至我身邊的人。
有人下水救我,最後的結局自然是虛驚一場,有驚無險。
但等我重新上了船,嗆出了吸入肺部的水,難受感漸漸過去,我才發現,我竟還牢牢地抓著身邊的人。而身邊的人到底是誰呢?
我一抬頭,見到他冰冷如寒潭的臉,想自己定是闖禍了。這一著急,又忘了將手收回。
他淡淡的聲音傳來“本來是想跟你說,站在船頭容易掉下水,哪知你還真掉下去了!”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從沒見過比你更有趣的女人。”
雲起說我有趣,我很有趣麼,這是誇我,還是罵我?我自認為那是誇我了,想來誰不喜歡聽好話,我自然大大地喜歡聽好話。
由於我們的衣服都已濕透,必須要回山莊換衣服,便沒有再在湖上逗留,立馬趕回了獨劍山莊。一路上,雲起幾乎都抱著我,怕我著涼,還用他的暖手捂著我的涼手。我的心裡充滿了受寵若驚的感動,仿佛置身雲端,這樣的幸福本不該屬於我。
一些丫鬟小聲地說“少爺怎會對一個才見了三天的女人這麼好?”
另一些丫鬟回答“這你還不知道麼,少爺的多情是出了名的,過不了多久,少爺就會再換一個女人的。”
……
她們以為我全沒聽見,其實我全都聽見了。我想這一世的雲起會對我好,是因為這一世的他是個花花公子,是個多情種,他對很多女性都很好,我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溫父這時又問我“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這才從回憶中反應過來,回答道“是,昨日,少爺的確帶我去遊湖了,但這能說明什麼呢?”
溫父微微一笑,我大概已經從他的表情中猜出了他的心思。隻是我不知道這到底可不可行。
這日,雲起帶我去了莊內的祠堂。祠堂內立了溫家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其中自然也有雲起死去的母親的牌位。他來此隻是為了祭拜母親,而我來,隻是因為我是他的貼身丫鬟,要時刻陪在他的身邊。
這一世的雲起,很小便沒了母親,父親誤解他,他沒有母親的疼愛和保護,想來童年定也不會很幸福。
雲起跟我說,他的母親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在世的時候,非常疼愛他,他還記得小時候母親給他煮的紅豆粥,味道極好,但母親去世後,他再也吃不到母親煮出來的那種味道,也從沒吃到過比他母親煮得更好的紅豆粥。漸漸地,每每見到紅豆粥,他都沒有興趣食用。
我拍了拍他的肩,對他道“你等下在房間裡等著我,等我一下啊!”說完,我跑出了祠堂。
雲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喂,你去哪裡?”
我回頭笑了下“你等我就是了。”說著,又亟亟地向前跑去。我想雲起定是思念他母親煮的紅豆粥了,雖然我的廚藝不大好,但為了他,我願意去試一試,隻希望能煮得比他母親更好或是能煮出他母親的那種味道。
但希望總與現實實在有著極大的反差。
為了煮出一碗令人滿意的紅豆粥,我花了很多時間,自認為煮的不好,便又重新煮,煮了很多遍,才煮出一碗差強人意的紅豆粥。這就好像愛因斯坦小時候做板凳一樣,做了好幾把凳子,最後才做出一把尚且看得過去的。雖然這一把仍然不好看,卻比前兩把要好太多。
如果雲起吃了我手中的紅豆粥,說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難吃的了,我大可將之前煮的紅豆粥統統拿出來,然後告訴他“喏,這些比你喝的那碗更難吃,你要試一試嗎?”
我將勉強能夠下咽的紅豆粥端到雲起房間時,他坐在窗邊,手中執卷,看得認真。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全身仿佛被一層聖潔的佛光籠罩。
我邁進他的房間,他聽見響動,轉頭淡淡地看著我,我向他跑去,跑得太急,險些將紅豆粥打翻,他扶了我一把,道“你去了這麼久,就為了弄這玩意?”
我點了點頭,有些語無倫次“嗯,雖然還是煮得不大好……”
對於他這樣一位吃過各種精美食物的少公子來說,我煮的紅豆粥賣相實在不好,所以他形容我的紅豆粥為“這玩意”,其實並沒有錯。
他聽我說完,又去看手裡的書,似乎對我煮的紅豆粥沒什麼興趣。
我想若是他不吃,我可以自己吃,隻是之前花的心思都白費了。正當我轉身要收走紅豆粥時,他突然道“誰讓你拿走的,現在放到桌子上。”
我轉頭看著他,興奮道“你吃嗎?”
不知是不是被他看出了端倪,他道“不過你先試一口。”
我立即道“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在粥裡下藥,萬一有毒,吃死了,怎麼辦?”
我鄙夷地說“你還怕死?”
“怕,當然怕,特彆是心中有牽掛的時候,特彆怕死。”
我想他說的牽掛是莫翎軒吧,可那時他還沒真正與莫翎軒相遇,怎會心有牽掛?我想不明白,便不再想。我道“我吃過,你還會吃?”
他乾脆地說“當然不會,所以你吃好,記得再去拿個勺子。”
我“……”
吃下一口粥,我向他證明這粥裡無毒,他大概是看我沒有口吐白沫而死,才放我離開去拿乾淨的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