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絡!
初夏夜,月色涼如水,微風徐徐吹。
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來到角門,接應他們的看門婆子拉開門閂,往外張望了一眼,招手示意他們快些出去。三人先後邁過門檻,可不過須臾,三人又相繼退了回來。看門婆子看清外頭的情形,“啊”的一聲連連後退。
數十名身著軟甲的護衛魚貫而入,將在場的人團團圍住,而後衣衫不整的蕭尋賢晃悠著也走進了門。
“護衛向我稟報時,我還不大相信……”蕭尋賢盯著男裝打扮的蕭如詩,眸色冷晦,“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啊?”
蕭如詩知道自己這個兄長自幼就詭計多端,跟他兜圈子大可不必,既然被抓個正著,索性就敞開了說道“你鬥不過柴峻的,我勸你彆再動歪腦筋,你的一意孤行隻會害了王府。”
“所以我的好妹妹是想偷跑出去給柴峻通風報信?為此不惜出賣你的嫡親兄長?”蕭尋賢冷笑兩聲,指著蕭如詩的腦門怒斥,“你但凡有點腦子,也不會淪落到今日地步!你害死了柴峻的寵妾,還有他的孩子,你以為就憑你三言兩語他就信你了?就原諒你了?癡心妄想!”
“你根本不懂柴峻,他當年能為了破解西北困局,不惜委屈苑氏做妾,娶我做正妻,他如今就能再次為了大局,重新接納我。隻要我一天是柴家的少夫人,咱們王府就能保全一天!你不能拖著整個王府陪你冒險!你背地裡搞的那些事,有幾件成了的?”蕭如詩激動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蕭尋賢不同她再廢話,命令護衛將縣主送回院裡,嚴密看管起來。
蕭如詩起先不肯走,扯著喉嚨叫罵,最後被護衛堵住嘴拖走了。反正鬨起來了,蕭尋賢一不做二不休,命親信調動府兵將整個王府圍起來,不準任何人出入。
角門的動靜太大,很快傳得上下皆知。蕭尋賢似乎已料到這一天遲早會來一樣,悠閒的坐在自個院中品茗。首先聞訊趕來的是王妃劉氏,她被接二連三的禍事打擊得蒼老了許多,夜間卸了脂粉,泛著青黑的眼袋尤為明顯。
“你作何要將你妹妹關起來?”劉氏氣喘著質問。
“母妃,你再慣著她,也改變不了她已是個廢人的事實。”蕭尋賢放下茶杯,翹起腿,不疾不徐的說道,“你讓她一個人待在柴家,結果興許沒這麼糟。派了那麼多人過去協助她,沒有如虎添翼,反而全軍覆沒。當時我就勸母妃不要急於一時,你聽不進去,恨不得親自下場去鬥,你看看給鬨得,已經到了難以收場的地步。我的好妹妹,為了能博得柴峻的原諒,要出賣她兄長我,母妃如不想我死,就彆管這事。她是我妹妹,縱然她有害我之心,我卻不會害她。”
“你,你要做什麼?”劉氏瞪著眼問。
“母妃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你父王知道了,非打斷你的腿!”
話音剛落,武威王就怒氣騰騰的趕來了,後麵緊跟著側妃盧氏、蕭敬法夫婦還有蕭如畫。武威王這些年習慣了在盧氏房中歇宿,原本二人已吹燈安置了,聽見管家急急來報,說王府被自家府兵給圍住了,武威王溫柔鄉裡驚坐起,衣裳都未穿齊整,就來找發號施令的蕭尋賢問個清楚。
“你是如何調動府兵的?”武威王單刀直入問道。王府雖說隻有兩千府兵,可也不是隨意能調動的。兵符隻有一枚,且在他的書房暗格裡好生存放著,沒有兵符,府兵怎會出動?
“父王,我說你老了,腦子跟不上了,你還吹胡子瞪眼罵我。”蕭尋賢笑起來。因為父母不睦,他和蕭如詩雖然一個貴為世子一個貴為縣主,可要說父子、父女親情,那比天山上的空氣還稀薄。自從世子之位被朝廷褫奪後,父王待他愈發冷漠,本以為等簡氏為王府誕下世孫,他便能借此翻身,沒想到簡氏肚子不爭氣。父王知道生下的是個女兒,連看都未看過一眼孩子。蕭尋賢豁然明白,他不能總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不能總是受製於人,去他娘的朝廷!去他娘的柴家!去他娘的王府!
月光如銀,鋪滿庭院。蕭尋賢負手而立,手裡把玩著扇子,他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人,視線定在武威王身上,他道“兵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都是我的人了,誰還在乎那個死物?到現在,父王還當寶貝一樣的藏起來,你說可笑不?”
武威王腦子一炸,嗡嗡轟鳴,他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指著蕭尋賢怒喝“逆子!你膽敢造你老子的反!你!你究竟意欲何為?”
擱以前,被武威王指著鼻子罵,蕭尋賢多少會有點懼怕,當然也會感到羞恥,如今不會了。看到父王惱羞成怒的樣子,他隻感到快意淋漓。
“咱們王府現下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父王卻還想故技重施。父王憑什麼以為她一個姿色不甚出眾的小庶女,能得到柴峻的歡心?能憑一己之力扭轉王府的危局?”
“畫兒不行,你就行了?”盧氏護女心切,容不得彆人說她女兒半點不好,當即就反駁道,“你連世子都不是了,你的所作所為能是為了王府好?”
“我便不是為了王府,隻為了我自己,你又能拿我怎樣?”蕭尋賢笑問。
盧氏心口一窒,忽地意識到兩千府兵現今都聽他蕭尋賢號令了,武威王已被架空,她唯一的依仗沒了……
“你看你生養的好兒子啊!”武威王轉而指著劉氏怒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喪門星!”
劉氏眼淚湧出來,氣得脖子青筋跳突,抓起案幾上的茶盞朝武威王砸去。
“老匹夫!你算什麼東西?當年搖尾狗一樣的乞求我嫁你,沒我劉家的扶持,你能在西北安然度日?現在你有了盧家、趙家的支持,就想把我劉家踢一邊?你忘恩負義!你恬不知恥!”
被潑了一身茶水的武威王惱羞成怒,麵部猙獰,指著劉氏,嘴巴張著半天才將“潑婦”二字罵出口。盧氏上前扶住武威王,情緒激動之下什麼也顧不得了,衝劉氏嚷道“老醜貨!你又算什麼東西?一口一個你劉家,你劉家,你劉家現在算個屁?你知不知道你的孫女根本就不是你兒子的種!”
此話一出,除了蕭尋賢,其他人都驚愣住了。劉氏咬著牙,恨聲道“賤人!你慣會挑撥離間!你滿口噴糞!”
盧氏鬆開手,捋了捋衣袖,這時兒媳趙氏急忙扯了扯她,奈何盧氏已然被即將到來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她眉飛色舞的將她知道的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原來,蕭尋賢早年騎馬時不慎墜落,不巧重傷了命根子,經多方醫治效果不顯,根本沒辦法播種。為了保住世子之位,他以簡家人的性命威逼簡氏替他保密,不僅如此,他還逼簡氏同其他男人行房,第一個夭折的孩子其生父是傻子三郎,第二個孩子的生父是蕭尋賢的一個親信護衛,可憐簡氏被逼成這樣,能不瘋癲嗎?
這事是被趙氏偶然發現的,告知了盧氏,蕭敬法和蕭如畫兄妹都不知情。趙氏是想著有朝一日,能憑此事徹底扳倒劉氏,她的婆婆盧氏被扶正了,她的丈夫才有被立為世子的可能。可眼下武威王失勢,蕭尋賢奪了權,這個節骨眼兒把蕭尋賢的老底抖露出來,可不是上趕著找死?
盧氏隻顧著逞口舌之快,氣炸了武威王,刺激了劉氏,而蕭尋賢呢?打開扇子,氣定神閒的扇著風,嘴角微揚,隻見他似笑非笑間,猛地抽出擱在石桌上的劍,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一劍抹了盧氏的脖子。他的劍術師承劍客雲寄,雖未出師,也練得七八分的功力了。
盧氏捂著汩汩冒血的脖頸,眼裡滿是驚恐,嘴裡“嗬嗬”了幾下,回身看了一眼武威王,便整個人摔在地上。蕭如畫和蕭敬法嚇得哇哇大叫,撲在盧氏身上哭喊。趙氏則嚇得麵色蒼白,連退幾步,抓著仆婦的手臂,嘴巴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武威王見狀,暴怒之下提起拳頭撲向蕭尋賢。最初幾下,都被蕭尋賢閃躲了過去,武威王到底上了年紀,身姿不夠矯健,反應也不夠快,反被蕭尋賢一腳踹在腰眼兒上,疼得直冒冷汗,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孽障!孽障!”武威王籌謀了大半輩子,雖身在西北,卻也能攪得洛陽朝廷風雲變換,他還有一些重要的籌碼沒有亮出來,不過時機未成熟罷了,一旦時機到了,他相信這些籌碼足以牽製柴家繼續擁護他。從十幾歲背井離鄉來到這偏遠荒涼的西北,他大半輩子都在等,他等得住。可他的兒子等不住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毀在了親兒子的手裡。
蕭敬法不顧蕭如畫的阻攔,衝上前去要同蕭尋賢拚命,奈何他一招半式也不會,光憑力氣哪裡打得過蕭尋賢,最後被蕭尋賢一劍插在胸口,一命嗚呼了。
蕭尋賢鬆開手,眼瞅著被捅了個對穿的蕭敬法倒地而亡,他惡狠狠的說了句“不自量力”,後哈哈大笑起來,走到目眥欲裂的武威王身前,涼聲說道,“平庸之輩,活著浪費。我替父王清理門戶。”
趙氏此時也顧不上怕了,尖叫著撲在蕭敬法身上,嚎啕大哭起來。蕭尋賢命人將趙氏和蕭如畫拖出去關起來。氣得吐了一口老血的武威王半邊身子動彈不得,被護衛抬下去“養傷”了。
半天沒吭聲的劉氏從巨大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望著倒在血泊中的盧氏母子,長出了一口氣。回到屋裡,喝了一杯茶壓壓驚,劉氏猛然想起簡氏所生的那個女娃,虧得她當親孫女一樣細心照料,竟然是個野種。她憤然砸了茶碗,吩咐身邊的仆婦去將孩子捂死了事。
仆婦去了沒一會兒,便帶著陳嬤嬤急急折返,一問才知孩子被蕭尋賢的人抱走了。劉氏以為蕭尋賢自己會處置掉,便沒再多管,昏沉沉睡下了。
角門,蕭尋賢看著門外枯瘦伶仃的簡氏,又看了眼她懷抱著的女娃,歎道“走吧,想去哪去哪,再也彆回來。”
簡氏不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根本不信蕭尋賢這個畜生會放過她和孩子。
蕭尋賢把一包銀子扔給簡氏的陪嫁嬤嬤,眉眼陰沉的說道“走。”
嬤嬤拉著簡氏走了,身影消失在長街儘處。
長街儘處,暗夜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