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卿閣!
我不知垂雲與段傅均聊了些什麼,等到我和鈴鐺端著菜肴進去的時候,垂雲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我茫然地眨巴眨巴眼,又見段傅均揪著垂雲的胡子,讓垂雲的目光強行落在了他的身上,末了還道一句“我與你說的這些事,你到底聽明白沒有。”
垂雲將段傅均的手從胡子上拂來,點點頭道“老朽知道了,知道了。你這揪胡子的壞習慣什麼時候能改?”
段傅均一臉無所謂的攤手“怕是難了。”
我在一旁看兩人的互動,覺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愛,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笑來,恰巧就被垂雲看見了。他麵色有些尷尬地說道“讓小仙娥見笑了。”
我沒有說話,隻露出禮貌的笑意,將飯菜擺在木桌上,便坐到了一邊。
這頓飯吃得很鬨心,段傅均與垂雲聊著什麼長汀的花開了,什麼楚姒的孩子百歲宴去沒去啊,我一句話也插不上,便隻能埋頭苦吃,還彆說,鈴鐺的手藝還是真不錯的。結果吃得太忘情,直到段傅均用筷子輕輕在空盤上點了一下,問我“是惜卿閣沒給你飯吃嗎?”
這話說得我臉瞬間漲紅,怪羞人的,我放下碗筷,捂住臉慌忙跑了出去,硬是一眼都沒看旁人。鈴鐺在身後叫我,我也充耳不聞,隻聽得垂雲哈哈大笑起來,好似說了句“有趣”。
我跑到了青銅鼎旁,受著山間清涼的風,漸漸降下臉上的高溫。我鮮少會害羞,現在想想,不過是在段傅均麵前臉皮厚慣了,有不熟的旁人在,我始終還是有小女子的嬌羞的。
不過多久,我便瞧見鈴鐺收拾好碗筷端了出來,我正準備上前去幫他收拾,卻被鈴鐺身後跟出來的段傅均叫住“暮昭,你過來一下。”
我還記恨著他方才對我明朝暗諷的話,便沒了個好臉色,黑著臉問道“作甚!”
他不答,側過身子,讓垂雲仙翁走了出來。仙翁慈眉善目地上前來,在我茫然的注視下道了一句“失禮了。”然後攥住了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掌翻開向上。仙翁的力氣很大,不似他看起來的那般老弱,但用的力度又恰好,既讓我掙脫不得,又讓我沒有感覺到疼痛。
我見仙翁蹙眉注視良久,撚了撚胡子,“嘖嘖”幾聲,末了,又說道“終究是動了根,該閉的閉,該散的散,留了些東西,卻不牢固。看來我得廢些心思的。”說著,又對段傅均說道“得多要些時日才行。此番耗費的精力,你得補償哈!”
垂雲的話,雲裡霧裡的,我聽不太懂。不過聽他與段傅均的對話,兩人顯然是達到了什麼共識。我堪堪收回手,想知道兩人到底是有什麼勾當,我抿著嘴想應該怎麼發問,才顯得我有才識,又不唐突。
不過我終究還是沒有發問的機會。因為在下一刻,段傅均便對垂雲說道“如此,我倆還有要事在身,到時候你給個信,我再來取東西。”
仙翁一笑“那就不留二位了。到時候,合適的話,我讓鈴鐺給你們送去,也免了上神奔波。”
段傅均和垂雲兩人說得雲淡風輕,我卻懵在一旁風中淩亂。從惜卿閣出發到現在,我可是一個時辰都沒休息過……馬車上不算。本來昨夜到了山底下就該休息的,被段傅均三言兩語忽悠,連夜上了這仙山,吃一頓飯,又要啟程。我簡直是欲哭無淚,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站在一邊,任憑這“無情肆虐”的風,吹打我這羸弱的身子……
後麵,段傅均與垂雲仙翁告彆後,便帶著我下了山。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難。實屬不假,就仙山這種坡度,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滑下去的,若不是段傅均時不時拉著我,我怕是能從山頂滾到山腳。要說下山唯一比上山好一點的地方的話,應該是用時吧。上山我們幾乎用了一夜,下山卻隻用了大概一個時辰。
待到我倆到了山下後,正是豔陽高照,我正欣喜著終於走完這山程,還未發出感歎,段傅均便冷言結束我的快樂“走吧。”
這一路吧,段傅均對我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走吧”。
我小跑上前跟上他的步伐,斟酌良久,終於還是問出了我的疑問“段傅均,垂雲仙翁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段傅均麵色平淡的反問我“什麼話?”
我努力將垂雲說的話原話複述“什麼終究是動了根,該閉的閉,該散的散,留了些東西,卻不牢固。這話是什麼意思?”
段傅均的身子明顯一怔,腳步也稍顯緩慢,不過這人反應很快,在一下瞬就恢複了正常。依舊是麵不改色的說道“不該你好奇的就彆好奇。”
什麼叫不該我好奇?這垂雲既然說出的話是針對我個人的,又沒有涉及段傅均的利益,我怎就不能知道了?於是我不死心地拉住了段傅均的袖子“你今天必須給我說個明白!”
待到段傅均的目光落到我攥緊他衣袖的手時,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是有些不知避諱的。不過那又怎樣,我一個桃樹小仙,何必同凡人一般在意這些虛禮,便抬頭對上他的目光,不依不饒地說道“你告訴我,我就放手。”
誰知段傅均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說道“你不放手,我就打你。”
我立馬如針紮般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連忙將手背到身後去,也不敢造次了。
可我的嘴吧,有時候也挺欠的,憋了半晌,沒有控製住,嘟嘟囔囔地說道“長得人模狗樣,結果動不動就要打女人。活該你娶不到媳婦,孤獨終老吧。”
段傅均是什麼人,耳朵多敏銳,我再小聲,那話不還是悉數竄進了他的耳朵裡。
於是接下來的一程,我頭頂青紫大包,像極了九天上的壽星南極仙翁,憋屈著一張臉,再也沒有敢多說一句話。就我這模樣,一路上也不知招來了不少人的指指點點的笑話。
一路奔波,直到日落西山,橘紅的天色侵染了大地,我們距離漠旋國已經沒有多遠了,可段傅均卻帶著我到了一家驛站,說是要休息一夜,明日進城。我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遙遙朝著那漠旋國的地方望去,萬裡黃沙,唯有那小小的國度屹然立於那裡。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漠旋國強大,卻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