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太太!
邢芊芊讓素心去門口守著了,她才在榻上另一頭坐下,等邢二姐喝完了才冷冷地開了口,“你可吃好了?”
邢二姐聽出大姐話語中的冷淡與不滿,心中忐忑,麵露不安道“前兩日擔心三姐的安危而食不下咽,現在得了三姐兒的信,知道她安好,我才感到餓呢。大姐今日可用過什麼了?要不也讓丫頭端碗粥來用些?”
邢芊芊冷笑一聲,斜睨著二姐道“原來你平日裡時常掛在嘴上的姊妹之情也不過如此!吃好了,就隨我一道去接三姐回來。”
邢二姐被邢芊芊的話刺得麵紅耳赤,本就有些腫脹的雙眼又盈滿了淚珠子,卻不敢分辨什麼,隻一副委屈的樣子跟著邢芊芊到了院子裡,見邢芊芊吩咐下人套了車,帶上兩個人才一道出了縣城往賀家村去了。
待賀家一行人到了賀家村時,邢三姐正縮在土地廟的泥塑的神龕下躲著,任憑老村長和差役怎麼勸說也不肯出來。邢芊芊幾個人被幾個小娃領到土地廟,哪怕她本來對邢三姐並沒有什麼感情,但是見著如今狼狽不堪,臉上還青一塊腫一塊,眼神恐懼害怕的邢三姐,她還是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來。
“三姐兒,我和二姐兒來接你了,沒事了,沒事了……”邢芊芊走上前去,柔聲說道。邢三姐先是瞪大了眼,待確認眼前的是大姐和二姐後,這才“哇”地一聲哭出來,衝進了邢芊芊的懷抱裡。
好不容易安撫住邢三姐,讓邢二姐將她帶去馬車上,邢芊芊才謝過幾個差役,當然了事先準備的紅封也都散了出去,又叮囑了村長一回不要將事情到處傳,村長自然滿口應了,畢竟自個村裡出了綁架勒索的人,傳出去壞的也是自個村裡的名聲。
車廂裡頭,邢二姐抱著邢三姐低聲安慰著,一副姊妹情深的樣子,邢芊芊隻默不作聲地看著。也許是邢芊芊的神色太淡然了些,邢二姐又不安起來,推了推邢三姐道“為了你平安無事,大姐也擔心得很,還說要賣了家裡的地籌贖金呢。”
“大姐……”邢三姐知道自個大姐有多吝嗇小氣的,如今知道她為了自己平安要賣地籌銀,當真有些感動了。
邢芊芊伸出手拍了拍邢三姐的手臂,道“隻要人能平安銀錢又值當什麼?隻是以後再也不能出這樣的事情了,不然不但三姐兒將來的婚事有礙,就是二姐兒和全哥兒都會受到影響。”
邢芊芊看向邢二姐,直看得她一連忐忑地移開視線低下了頭,才緩緩道“這話我隻今日說一遍,你們能記住最好,記不住也罷了,我算是儘了長姐的責任了,往後再有個什麼不好,你們也彆想著我搭把手。”
邢三姐兒有些茫然,邢二姐心裡隱約猜到邢芊芊會說什麼,她這幾日也知道家中姐弟幾人中,隻有大姐是她將來的依仗,當即眼裡的淚珠兒就滾落下來,哭道“大姐,三姐兒這事全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是有錯,但是三姐也不是全然無過。當初我離家之前就告訴你們看好門戶沒事不要出門,你們答應了就沒做到,故而第一錯就是失信於我。第二錯,則是被一個毫無見識的下人給騙了,難不成你們倆比吳大海家的還蠢麼?第三錯,就是姐妹既然同去老君廟,就不該因他人而分開,因為邢家根本就沒有足夠的下人跟著你們。若是你們倆沒犯這三個錯,哪怕李氏有千般詭計也難得逞。不到一年我便會嫁入賈家,到時候若是你們還是這般被幾個下人就哄得團團轉,還不如乾脆就在江寧隨便說門親事得了,免得去了京裡被人哄騙得賣了還不知道。”
邢芊芊一番話說得邢二姐又是羞愧又是難堪,說得邢三姐更是忘了害怕恐慌隻生出一股的羞悔來。
“不過頭腦簡單可以請人來教導,無知也可以讀書來彌補,唯獨自私冷漠無可救藥,若是二姐兒你以後還會因為一個無關的外人就拋下血脈親人於不顧,我會很寒心也許還會當做沒有你這個妹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邢芊芊說話的語氣很輕,但是其中的深意卻是極為銳利,幾乎讓邢二姐承受不住。
“大姐,我再也不敢,真的不敢了……”邢二姐很害怕,她幾乎是扯著邢芊芊的裙擺哭著說完的。
邢三姐此時此刻方有些明白,她看了看大姐又看了看二姐,以為大姐是在為了她的事情而責怪二姐,居然還壯起膽子小聲地勸道“大姐,你就彆怪二姐了,她也不是有意的。再說了,自從娘病了到她過世後這麼多年了,都沒人教導我們,大姐你還不是一樣時不時和我們吵鬨?半點也不讓著我們……”
她說到最後憶起大姐為她了平安而賣地籌錢的事兒,這才將剩下的話給憋回去了。
邢芊芊點頭道“是,從前的我也有錯,沒有以身作則,反倒引得你們跟著我學得一身自私自利刻薄小氣的性子,我已經認識到了錯誤,所以等進了京,我會尋機請兩個極好的教養嬤嬤,我會與你們一道好生學學的。”
邢二姐和邢三姐聽得邢芊芊的話,俱都不知怎麼回應了。晚些時候,待三姐妹回到了家裡,便聽說邢忠已經休妻且李氏並她兩個表兄弟被衙門判了牢獄的消息,邢芊芊自然又得攜禮去黃家好一番感謝不提。
京城寧國府裡,賈珍的妻子寧氏正靠著大迎枕蓋著厚厚的毛毯坐在軟榻上,屋裡燒著兩隻火盆,暖烘烘的反比外頭還暖和些。寧氏本來柔美的容貌因為病痛而折損了大半,兩邊顴骨都顯得高聳,不但臉色蒼白中露出青色來,就是嘴唇也呈青白色來。整個人就像那冬日的枯枝,完全失去了生機,讓人不敢相信她今年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大奶奶,藥來了。這是陳太醫新開的方子,奶奶用了這藥說不得就好了,也就能和蓉哥兒多親近了,便是從太太跟前將蓉哥兒抱回來,太太那兒也就沒理由反對了。”寧氏的配房奶嬤嬤方氏端著一盅藥湯進來了,邊將藥放在榻邊的小幾上邊說道。
寧氏搖了搖頭,因瘦弱而顯得更大的鳳眼中露出一絲悔意來,好半天才攢足了力氣開口道“奶娘,我的身子骨我自個清楚,我怕是好不了。如今我真真是後悔沒聽張家表姐的勸,當初還違拗父母的意思執意要嫁進這寧國府來。當初我心裡還暗笑張家表姐沒用,明明是世代書香門第的嫡女,長得也是花容月貌,竟然攏不住丈夫的心,更討不好婆婆的意。如今我方才明白,這賈家,無論是寧國府還是榮國府,都是殺人不見血的狼窩。張家表姐已經去了,下一個大約就是我啦,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蓉哥兒了……”
寧氏話中提及的張家表姐正是隔壁榮國府大老爺的發妻張氏,和寧氏是拐著彎兒的親戚。寧氏的舅舅娶的是張家女,所以在閨閣之中時,寧氏隨著舅舅家的表兄妹們一道稱呼張氏為表姐的。寧氏嫁給賈珍後才看清了他的人品,知道他就是個貪花好色的混賬,彆說姨娘通房一堆,隻要是顏色稍微好些的丫頭瞧上了就沾上了,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寧氏哭過鬨過,也在公婆賈敬和婆婆許氏麵前哭訴過,可全都不管用,還反被許氏責怪了一通,話裡話外都是她看不住賈珍的錯。這時她才明白張氏曾隱晦勸過自己的話,隻是後悔卻已經遲了。
方嬤嬤將寧氏奶大,見寧氏這般心灰意冷的樣子,也是心痛如絞,含淚勸道“奶奶,你既然提到了蓉哥兒和隔壁的大太太,便更該保重自己呀!你隻看看大太太過世後榮國府拿起人的嘴臉,看看璉哥兒被史老太太跟前養著連生母是誰都不知道,就該振作起來啊。說句難聽的話,您若是不在了,蓉哥兒十成十會被太太養成大爺那副樣子。再難聽些,大爺還年輕,他日定會續娶,這後頭的隻要有了孩子豈能容得下咱們哥兒呢?”
聽罷這些話寧氏有些動容,不過在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寧氏看著自己吐在痰盂中的帶血的濃痰,眼中閃過一絲恨色。寧氏心裡那股怨恨終究難平,咬牙道“我也舍不得蓉哥兒,可我的身子骨已經如此這樣了,他將來長成何等模樣我是管不了,可是不會由著後來的人來作踐我的蓉哥兒……張家表姐去之前舍不得下手,還處處體諒赦大老爺不容易,她才是那個最傻的人,人家赦大爺死了老婆也不過傷心了幾天,還不是照樣跑著小老婆喝酒取樂,不久還會再娶個破落戶邢家的女兒來……我可不會學她,絕對不會學她。隻要以後大爺沒有孩子,隻有蓉哥兒一個兒子,不管蓉哥兒以後是否成才,都將是這寧國府唯一的繼承人就行了……”
方嬤嬤看著寧氏眼中的恨意,想勸也不知從何勸起,隻因她也是深恨賈珍,認為賈珍的混賬才會導致寧氏年紀輕輕就病重絕了生機。可是這給男人下狠手若是被人發現了,那可是天大的罪名,隻怕蓉哥兒也會受到連累的。方嬤嬤抹了下眼淚毅然道“奶奶,這事兒便交給我來辦!”
寧氏拒絕了,道“這事兒隻有我能做得了,且不會讓他有絲毫的懷疑。奶娘難道忘了,外祖父當年還惋惜我是女兒身,不然就將一身醫術傳與我。我雖辜負了外祖父的期許,卻也還記得腎水經脈所在。奶娘,你隻需和我準備三根長長的繡花針就是了。日子就定在三天後,蓉哥兒兩周歲生辰時。”
方嬤嬤還想再勸,卻聽得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奶奶,西府二太太帶著大姑娘過來瞧您了。”
寧氏冷笑了一聲,道“王氏這是來看我什麼時候死呢。張家表姐不在了,她倒是不再藏著掖著了。你去告訴她,我才喝了藥睡著了。”
方嬤嬤也不喜歡綿裡藏針的王氏,更期望自家姑娘過得肆意舒心幾回興許病就好了,便也沒有勸寧氏,起身去了外頭迎王氏和元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