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太太!
賈敏正在屋裡和幾個媽媽丫頭說話,聽到外頭小丫頭進來報說“太太,前頭老爺傳話說是族少爺到了,讓您過去見見呢。”
賈敏點頭應了,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隻因她嫁入林家兩年有餘,知道林氏一族的親眷極少,至親血脈幾乎於無,且因為人丁凋零,家業自然就稱不上繁庶了。也非是賈敏嫌林家族人太過落魄了而不太熱情,也實是因為這幾個月裡頭,夫家、娘家事兒全都壓在了她的身上,讓她疲為應付。
“姑娘,姑爺既然開口了,您還是過去吧。”賈敏的陪嫁丫頭中最受她器重的銀珠小聲道。
賈敏點了點頭,吩咐了嬤嬤同丫頭去收拾客房,她換了件衣衫,這才扶著小丫鬟的手款款去了前頭花廳裡頭。
林海今年二十有四歲,正是男子最為美好的年華之中,長身玉立兼之一身的書卷儒雅之氣,當真不愧之前被聖人點為探花郎。林鴻不過是個小小的少年,雖然長在繁華似錦的金陵也算是見過世麵的,可也是第一次見到林海這般出色的青年,更彆提他還是自個的族兄。林鴻自然由衷地產生了欽佩仰慕之心來,於是行禮說話之間也越見拘束了。
林海問了林鴻家中父祖的情況以及一路北上的情形,聽說叔祖身子骨也不大好,歎了一口氣安慰了他片刻,又聽說林鴻上京乃是族兄了托了邢家一道前來,便問這邢家是什麼人家,也好讓太太準備人去回禮。
林鴻忙道“回族兄的話,那邢家應是賈氏嫂嫂娘家的親戚呢。邢家大姐快嫁給賈家大老爺了,爹爹說也是因為這層關係,才托了邢家帶我一道上京的。”
林海這才明了,他之前也聽賈敏說過嶽母給大舅兄定的繼室乃是出自金陵小家之人,語氣之中頗有些不喜邢家之意。想不到邢家此時竟然闔家上京了,若是他們闔家此時就依附賈家去,也難怪敏兒不喜了。
林海心裡也頗為不解嶽母給大舅兄定下邢家的用意,嘴裡卻是說道“雖是親戚,也不能失禮了。鴻兄弟,你可知道他們家在何處落腳?”
林鴻點了點頭道“我同邢家的全哥兒很要好,他告訴我他們家在雙井胡同裡頭有座宅子,說讓我有空兒就去他家做客呢。”
林海心裡有些吃驚,邢家在京城竟有宅子?哪怕宅子不大,且雙井胡同離權貴高門聚居的城東和城南不太近,卻也不簡單了。莫非邢家並未像傳言所說的那般敗落?
林海隻心裡驚奇一下,他並不大關心賈赦這大舅兄,更彆提邢家了。恰好賈敏此時進了花廳,聽了他們的隻言片語,款款笑道“相公在和鴻兄弟說什麼呢?我怎麼聽說邢家,雙井胡同什麼的?”
林鴻隻抬頭看了眼賈敏,就紅著臉低頭行禮,心裡暗道海大哥長得這般出色,不想賈氏嫂嫂竟然也好似神仙妃子,他們倆站在一道兒就好似畫裡頭的人一般呢。
賈敏初見林鴻這般靦腆俊秀的小少年,之前的偏見也不見了,嘴角掬笑道“鴻兄弟快彆多禮了,你海大哥這些日子沒少提你呢。這次可要在家裡頭多住幾日,就當你自己家裡頭一樣的。缺什麼便使人去告訴我,可不能見外了。”又轉向林海道“相公若是不說,我都要以為鴻兄弟是相公的親弟弟呢,這長相、神態可不就像相公您少年之時麼?”
林海哪裡不知妻子是在打趣自己?他見林鴻的耳尖燒似地紅了起來,不由得樂道“這這打趣我,倒是讓鴻兄弟燥到了。方才我們說邢家、雙井胡同,是帶鴻兄弟一道上京的人家,正是夫人你那未過門的大嫂家呢。邢家闔家上京了,如今在雙井胡同落腳。稍晚些,夫人吩咐人帶些謝禮去邢家道聲些吧。”
賈敏微愣,未過門的大嫂家?若非林鴻在,她的臉色定然已經沉了下來,暗惱榮府怎麼就沒人給她送給信來。隻是想到如今管家的是二嫂王氏,她便以為是王氏從中作梗的。心裡頭也越發覺得王氏小家子,明明王家也是高門大戶之家,怎麼養出的女兒這般不知所謂?至於邢家?她可是半分也沒有往心裡去的,讓管事嬤嬤帶著謝禮過去,便不算失禮了。
賈敏又問了些林鴻的喜好,便沒有打擾他們兄弟倆說話兒,自往後宅去了。
“銀珠,一會兒你去庫房裡頭挑些適合鴻哥兒喜好的物件,讓小丫鬟擺在客院裡頭。另外再挑幾匹好緞子,明日就送去雙井胡同的邢家。若是能見到邢家大姑娘便好生細看看她,可否當得起榮府大太太來。”賈敏雖然與大哥賈赦不及二哥賈政的感情深厚,但終歸是親兄妹,終究還是關心他的。若是娶個不知所謂胡攪蠻纏的繼室,大哥的性子本就不上進,以後隻怕就更難了。
銀珠忙應了不提。
次日裡,邢家上下都安頓好了,又有高先生一家前來,邢芊芊自是不敢有絲毫怠慢親自相見的。她見高先生和高太太夫妻倆隻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因為病弱的女兒而看起來蒼老無比,好似四十來歲的人一般,心裡暗歎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渣父惡母不少,但疼愛的孩子的父母還是占多數的。
“高先生想來已經收到了秋先生的親筆書信了,邢家的情形想來你也是了解過的,我不敢應承說給先生大富大貴,但是會給令愛極好的修養環境,若是將來有機會,也會替令愛尋門可靠的親事。畢竟先生和太太不可能照顧令愛一輩子的。”邢芊芊直言不諱地道,她知道想要讓高晉安心留下為她辦事,自然就該給出最能打動他的條件。而高晉如今最看重的,自然是他的女兒了。
高晉的臉上露出淺笑,他卻沒有直接應答,而是道“大姑娘的話,我信。不過有些事情我不想瞞著大姑娘,大姑娘聽過之後,再決定是否留下老夫也不遲的。”
邢芊芊很好奇,微微頷首道“高先生請講。”
高晉道“秋老兄大概也告訴過你,我從前在王家做過西席,教王家的少爺讀書。一開始倒也賓主相處不錯,可是在去年的年初卻出事了。王家的三老爺王子勝,嗬嗬,誰能想到這個隻知吃喝玩樂的紈絝的內裡其實更加不堪呢?他瞧上了我女兒窈婷,我當然不同意女兒做小了,然後我女兒就被王家的婆子下了藥,至今病病怏怏的,我和內子在京裡也快無法立足了。如今,大姑娘可是還決意要雇老夫為先生麼?要知道,我的仇人,可是你將來妯娌的兄弟呢。”
邢芊芊還以為是什麼事情呢?竟是王子勝好色而鬨引起的。以她對王夫人的印象,是絕對不可能和自己和平相處的,遲早會對立的。既然如此,高晉留下自然是無妨的。她便道“先生儘管留下便是。一則,我並非怕事之人,王子勝哪怕仗勢欺人到到哪裡都說不過去。二則嘛,先生在王家做過西席,便該知道一些王家姑奶奶們的性情,先生以為我以後入了榮國府後能夠和王夫人相處得極好嗎?”
高晉當然知道王家姑奶奶們的性子,不通詩書貪權要強好妒卻又自視甚高,這樣子的人少有人能夠與之交好的。他也算是明白了邢大姑娘為何堅持要請自個了。此時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笑著應許了,還起身對邢芊芊行禮,笑稱“東家”。
邢芊芊忙笑道“先生不必如此,以後你還是稱我大姑娘便是了。他人若是問起,我便說先生是我為全哥兒請的西席,故而全哥兒那裡,也請先生多費心了。”
高晉也自是應了不提。待高晉被下人領去了為高家人所居的二進處一小院子裡後,邢芊芊才猛然驚覺起,高家窈婷瞧著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那麼去年年初的時候,也不過就十三歲的樣子,還未長成。可卻被王子勝給瞧上了。難道那王子勝又喜歡幼女的癖好?
邢芊芊還在思量著,卻見修梅領著一個身著素色的丫鬟和婆子進來了,她們倆給邢芊芊磕頭問了安,那丫鬟才笑道“奴婢乃是林家太太身邊的銀珠,這是方婆子。我們老爺太太十分感激大姑娘將鴻少爺帶來京中,卻礙於還在孝期不好出門,便讓我們過來送上謝禮。”
原來是賈敏身邊的丫頭,邢芊芊忙讓兩人起來了,方笑道“你們太太也太多禮了,既然是親戚便該隨意些才是。鴻哥兒是個好的,他父親乃是我們江寧有名的德藝雙馨的大夫,帶他同來不過是隨手小事罷了。”
銀珠趁著邢芊芊說話間,微不可見地抬了抬頭打量了下邢芊芊,雪膚烏發,杏眼鵝腮,相貌倒是不輸自家姑娘的呢。看來老太太當初給大老爺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也想過大老爺那貪花好色的性子的。
“大姑娘可彆這樣說,便是小事兒也是大姑娘的一番好意鴻哥兒才能順利地進京呀。我們太太還說了,怕府上才遷來事情不少,等過了幾日再讓鴻少爺過來拜謝。”
邢芊芊自是也留意到銀珠的打量的,心裡暗笑,這個賈敏倒是被賈老太太養成了隨心所欲的性子來,這出嫁的小姑子這般行事,可是過了。幸好她沒覺出什麼惡意來,不然便是她喜歡的黛玉的母親,她也不會這般和顏悅色了。
“拜謝就不必了,來我們家走動可是可行的,我們家全哥兒可是念叨了好幾回鴻哥兒呢。對了,過幾日我們家會有個暖宅的小宴,可惜你們太太尚在孝期裡頭,不然定要請她也來坐一坐的。”
銀珠聞言神色間有些不安,片刻後方不甚好意思地道“按理兒下麵的話不該我一個丫鬟來說的,不過大姑娘以後是我們家太太的親戚,我也隻好冒犯了。大姑娘才進京大概還不知道,京裡頭出了大事兒,太子爺出事了,聖人悲痛萬分,親口發話兒滿京城裡頭禁宴一個月呢。”
邢芊芊聽了笑讚銀珠道“真是個好丫頭!你這是為了我好呢,我豈有怪罪之理?隻看你便知你們太太是何等出色的人了。可惜現在不好得見……”邢芊芊歎了一句,又道“這暖宅的小宴不過就是請幾位親朋好友來坐坐罷了,說不得到了那一日,太子就轉危為安了呢。”
銀珠自然不會說太子死了便是死了的話,笑著應和了兩句,這才和方婆子一道告辭去了,心裡頭卻因為邢芊芊堅持要開暖宅的小宴而有些不自在,不過在賈敏的麵前回話的時候,倒也沒有胡說,而是依實說了,倒是讓賈敏稍微放了些心來。
邢家的暖宅小宴的帖子自然也往榮國府送了一份,不過甚是不巧,恰好那日寧府的寧氏過身了,王夫人忙得分身乏術,將邢家的帖子就丟一邊去了,待事後聽說那日去邢家暖宅的有太子妃的娘家忠義伯府霍家的三太太和四小姐後,彆提多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