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太太!
衛皇後垂睫掩住眼底的嘲諷之色,對著那宮女微微點了點頭,那宮女才躬身對著殿中一福,這才出了殿門去宣賈家婆媳。
賈母目睹著代表著女子最尊崇地位的靈犀殿,心緒自然不是平靜無波的,也曾經,她的女兒也是有機會入主這靈犀殿的,可惜老國公卻是與林家老爺子將敏兒的親事給定了,等她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隻是一想到甄貴妃的聖寵,賈母的心緒又平複了幾分。見殿中有宮女出來,當即給了邢芊芊一個眼神,笑了起來。
邢芊芊雖不知賈母心裡想了些什麼,卻也看出她的心緒頗為不寧,隻是一想到靈犀殿中三個女人,她就沒心思放在賈母身上了。
進了殿中,被宮女引著,邢芊芊隨著賈母行了大禮後,被叫了起。還不妨被一嬌柔的嗓音叫著上前,“邢氏?陛下昨日的封敕可是少有呢,上前來讓本宮瞧瞧!說起來,你們還算是同鄉呢。”
如此,邢芊芊也便知道這開口的是甄貴妃了,心裡也更加清楚甄貴妃的氣焰如何高了,竟在皇後的靈犀殿中視皇後為無物,先行發話。
邢芊芊依言向前走了三步,這才緩緩抬起了頭,卻是對著主座上的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些許不解,俏皮地道“臣婦聽聞皇後娘娘出自洛陽衛氏一族,臣婦卻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氏,臣婦也想同娘娘做同鄉,可祖宗如此,臣婦也無奈得很。”
邢芊芊這話,分明是將方才出言之人當成了衛皇後了,眾人俱都是一愣,概因這皇宮和高門大戶裡頭來往的女子們,俱都是心眼極多知曉進退之人,邢芊芊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衛皇後笑了下,指著一邊的甄貴妃輕聲道“夫人當真是個爽朗之人。本宮確實出自洛陽衛氏一族,與夫人當然不是同鄉了,不過貴妃卻是金陵人,同夫人自然是同鄉了。”
邢芊芊眨了眨眼,對著皇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這才對著臉色不大自然的甄貴妃一福,請罪道“娘娘恕罪,方才臣婦耳拙,竟是弄錯了……”
甄貴妃瞪了眼邢芊芊,暗想也不知這邢氏是真傻還是假傻,隻是深究起來,確是自己失禮在先。便神色有些冷漠地道“不知者無罪,邢氏你起來吧。”卻是偏頭對著賈母道“倒是有些時候沒見老太君了,看來老太君還是老當益壯呀!隻是這給賈大將軍挑的繼室,竟也太快了些,不然也該給本宮送個消息,本宮也好補上一份禮呀!”
賈母心裡一警,知道甄貴妃是對邢氏以及賈府有些不滿了,忙恭敬地道“娘娘居於深宮之中,老婦長子娶新婦不過小事,哪裡敢驚動娘娘呢?這邢氏自幼喪母,規矩上是差了些,還請娘娘勿怪呀!”
鄭和妃卻咯咯一笑,瞥了甄貴妃一眼,方道“老太君這話裡的意思,可是覺得這邢氏是喪母長女,不堪為賈氏婦羅?豈不是打聖人的臉?昨日聖人的旨意那可是明著說邢氏德容臻具呢。難不成,賈老太君是故意給賈大將軍說個不合心思的妻室,沒想到最後竟交了好運,這原先以為的魚目竟變成了珍珠?”
鄭和妃話音一落,見甄貴妃臉色鐵青,心中更是得意,就招手讓邢芊芊走近,仔細打量了一番卻是笑道“邢氏你如今是二品的誥命夫人,當真是讓人羨慕眼熱呢。你看你婆婆賈老太君,到了四十歲上才因為先頭賈老國公襲了爵位,才得了個一品國公夫人的封誥呢。這京城裡頭一二品的夫人不少,但是似邢氏你這般二十歲便身居二品夫人的,可是少之又少呢。哎呀呀,也難怪了,畢竟是入了東宮的眼,便是聖人也瞧著呢。”
邢芊芊沒想到鄭和妃當真如傳言一般,竟然當眾踩東宮一係的臉。而讓鄭和妃如此有恃無恐,自然是鎮國公府知道了卻並未吭聲的緣故了。尤其可見,太子的處境還真是不太妙呢。自己才成婚就得了封誥,自然是太子信守承諾了,那麼自己也不妨替太子稍稍回擊一下這位鄭和妃了。
“娘娘說笑了,這京城裡頭王妃、公主、郡主們就不必說了,那身份自是貴重無比的,一二品的誥命夫人也是難以數儘,倒是臣婦僥幸得了這二品的封誥,定是聖人瞧在榮府的老國公一生為國的份上,這才給了榮府賞賜,又算得了什麼呀?世人都說夫榮妻貴,大家包括我們家老太君,都是如此的。倒是臣婦,隻怕這二品的封誥便是到頂了。不過便是如此,臣婦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反倒是和妃娘娘,瞧著娘娘的年紀也不過二十來歲,可已經是天下少有的尊貴人,眾人便是要羨慕也是羨慕娘娘您呀!”
邢芊芊笑說著,臉上還真是一副羨慕的神色,讓鄭和妃好似在喉嚨裡頭卡著一顆雞蛋,衛皇後卻是目似明珠閃了閃,抿嘴微微笑了下,。道這個邢氏倒是個有趣的,太子妃的娘家倒是好眼光。反而是甄貴妃聞言噗嗤就笑出聲來,還輕輕拍了下手掌,“果真如老太君所言,這邢氏是個言語無忌之人呢。咱們的和妃呀,可不是讓人羨慕嗎?還未曾及笄就侍奉了聖人,得封三品的婉儀,如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卻身居妃位,膝下更是好福氣地站住了兩子一女。要說起來呀,這滿京城裡頭的貴婦之中,怕是沒幾人有和妃這等福氣了。”
眼見和妃氣得臉色忽紅忽黑的,賈母擔心這兩宮妃的怒氣燒到自個的身上,頓時拉了邢芊芊一把跪下請罪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鄭和妃狠狠地瞪了甄貴妃一眼,才有說話卻聽得甄貴妃道“老太君何罪之有?方才你也聽到和妃的話了,可是極讚成聖人對邢氏的褒獎之詞呢。老太君放心吧,和妃素來大度,她定不會與你們計較的。”
看戲也看夠了,衛皇後知道自己再不出聲,最後皇帝責怪的一定是她這個皇後。“貴妃說得極是,老太君和邢氏都起來吧,你們倆今日是來謝恩的,本宮已經知道了。現在時辰不早了,想到東宮裡頭太子妃還等著你們婆媳呢,這就去吧。”
甄貴妃和鄭和妃兩人此時雖都極為不喜歡邢芊芊,可是更加憎恨對方,故而對於皇後的話並未提出異議來。邢芊芊隨即與賈母謝過了皇後,又行了跪拜大禮之後,這才離了靈犀殿,跟著小宮女往東宮而去,一直到出了院門,這才聽不見甄貴妃和鄭和妃的爭吵之聲。
從靈犀殿往東宮所在的朝華宮,一路要經過七八座宮殿,賈母見小宮女在前五六遠的地兒,便低聲警告邢芊芊道“你方才在靈犀殿中可真真是口舌如簧,差點給我榮府惹來大禍了。一會兒到了朝華宮,你若是再像靈犀殿那般多嘴,回府之後,你就給我去祠堂反省去!”
邢芊芊可不是原主那色厲內荏的主呢,當即就住了步,一臉委屈地看著賈母道“老太太這話是何意?我竟是不懂了。在靈犀殿中我哪裡就失禮了?老太太當時也在場的,便是皇後娘娘、貴妃娘娘並和妃娘娘可沒說什麼呢。”
賈母還真沒想到邢芊芊膽子這般大,竟然敢高聲說出這話來,頓時氣不大一處來,隻是又顧忌著身處皇宮之中。生氣卻不得發,弄得她的老臉都顯出不正常的潮紅來。
邢芊芊趕緊扶著賈母一臉著急地道“老太太這是怎麼了?可是什麼不適?哎呀,這可怎麼辦呀?我自知我說話直接了些,老爺也與我講過,以後還要賴老太太多多教導才成的。老太太您可彆嚇我呀……”
邢芊芊這番哭訴的聲音不小,將那領路的兩個小宮女給嚇得不輕,兩人商議了一番,一個小宮女又匆匆回了靈犀殿裡,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帶來了衛皇後的意思,“娘娘說了,既然老太君的身體不適,就不必往東宮去謝恩了,改日再說不遲。老太君的身子要緊,還是趕緊回府去讓大夫瞧瞧。”
邢芊芊滿跪謝過皇後後,與幾個宮女一道扶著賈母出了宮門,第一次宮廷之行如此便結束了。
邢芊芊說完,饒是童嬤嬤本是出身宮廷之中也有些驚愕住了,半晌才喃喃道“太太這般言行無忌,還真是,與京裡頭的貴婦們不一樣呢。”
邢芊芊微微一笑,便是不一樣誰又能說什麼呢?即便是宮中那三巨頭也不能以此來將自己怎麼樣,內外命婦從來都是兩個係統的,自己這封誥的依憑,說到底還是因為賈赦的身份。而賈赦卻是個空有爵位卻無官職的宅男,雖然好酒色沒本事,但也正是因此便是禦史想彈劾他都很困難呢。至於賈母?即便有孝道為殺手鐧,可自己的言行哪裡又稱得上是不孝呢?
邢芊芊這邊快意至極,賈母那邊卻是氣得夠嗆,尤其是想讓賈赦好生管教邢芊芊一番,不想賈赦卻道“這,邢氏說得也沒錯啊,宮裡頭那些個娘娘都沒說邢氏有什麼不對,老太太又何必生氣呢?”末了又提出來要將賈璉接回大房的事兒來,當即將賈母氣得差點就厥過去了!她指著賈赦破口大罵道“你這個不孝子,這娶了那邢氏才兩天功夫,就一個鼻孔出氣了不將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裡了,你給我滾回去,彆讓我看到你……”
王夫人這才上前勸道“老太太,太醫才說過你不能再生氣的啊。您快彆氣了,想來大老爺也是想著璉兒了,畢竟是親生的父子呢。”隨即又轉頭與賈赦道“大老爺,您看老太太都氣得這般厲害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賈赦心裡對賈母還是有些懼怕的,當即就沒說什麼,依言出了屋子,卻在院子裡瞧見了被乳娘帶著的賈璉,當即就冷著臉招手讓賈璉上前來,誰知賈璉卻往乳娘李氏後頭躲,惹得賈赦也氣來了,老太太偏心老二嫌棄他這個長子也就算了,怎麼自個的兒子也一副嫌棄自己的樣子?這還得了?
賈赦可不是什麼慈父,上前一步將賈璉想提著小雞一樣給拎著,黑著臉對李氏道“快去將璉兒的東西收拾一番,他以後要搬回大房去住。”李氏誠惶誠恐地應了,見賈璉哭得淒慘,又害怕賈赦的黑臉,隻得等賈赦拎著賈璉走遠了,這才去了賈母去求助了,而後果是,將好不容易平息了些怒氣的賈母又給氣得火冒三丈,拍著桌子大聲哭道“當真是個逆子啊,他自己不長進也就算了,如今更是要禍害我的乖孫啊……老大這是要氣死我啊,老太爺啊,你當初怎麼就不帶我一道走啊……”
賈母這般哭訴,不但引來了賈政,也將三位姑奶奶給引了來,自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跳了。
不說賈府這邊的熱鬨,隻說東宮裡頭,太子與太子妃霍氏正坐在榻上聽一個小宮女說著靈犀殿裡發生的一切,等打發小宮女下去了,太子妃才笑吟吟地對著太子道“如今我算是有些明白了殿下之前形容這邢氏的話了,真真假假的,是個極為聰敏之人,便是甄貴妃和鄭和妃意識到她們倆被這邢氏給引著鬨了一場,也不能將邢氏怎麼樣了呢。”
太子微微一笑,想起言語大膽的邢氏眼眸閃了下,方與太子妃道“今日我去紫宸殿給父皇請安,碰見了北靜郡王水蒔,出了殿後他與我露了兩句話,提到的竟是邢氏的妹妹。過幾日忠義伯府的女眷進宮來請安,你問一下這事情。”
太子妃不妨竟還有這事兒,心裡雖有些疑惑,麵上卻是微笑著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