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是他入彆人夢境,這一次是施婆婆來入他的夢境了。
宮夢弼拉開房門,看向夢裡施婆婆離開的方向,那是大雷山的方向,是清虛觀的方向,也是七修老人墳塚的方向。
“一路走好。”宮夢弼的聲音微微顫抖。
他叫來康文,令她管好狐狸坡的狐眾,自己則往入雲峰趕去。
走到半路,就看到淚水漣漣的施茶駕著陰風朝自己這個方向奔來。
見到宮夢弼,就泣不成聲“宮大哥,婆婆走了。”
宮夢弼饒是心有預料,但得了準確的消息,還是心中一痛。
等到了入雲峰,就像出雲洞外跪倒了大大小小的狐狸,一個個哭得不能自持。
施花、施酒、施詩和施屹在前頭跪著痛哭不止,見到宮夢弼來了,仿佛是見到了主心骨一樣。
宮夢弼進到出雲洞中,就見到施婆婆安詳地坐在雲床上,已經沒有了聲息。
宮夢弼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沒有掉下眼淚,開始有條不紊地主持著施婆婆的喪事。
在場的都是狐狸,沒有必要以人的禮節來辦喪事。
施婆婆又是得償所願,也不想聽到他們哭泣,更不願意聽到他們喧鬨。
因此並沒有大肆操辦,隻是把左近的朋友都請來為施婆婆送彆。
聽聞施婆婆去世,小聖廟的夜叉鬼、美人嶺的三姐妹、玉帶河的罔象、竹嶺的雀仙、無還峰的金蟾、赤霞峰的赤羽蛇,乃至身上窟窿還沒長好的康胖子,都來祭拜。
花、酒、詩、茶以一副石棺為施婆婆收斂了屍身,一群小狐狸抬著石棺,在入雲峰景色最好的地方將施婆婆埋葬了下去。
宮夢弼主持祭典,奉泰山娘娘為尊神,祈求施婆婆一路順遂,庇佑她得成所願。
妖鬼齊至,口頌泰山娘娘的寶號,為施婆婆祈福,送施婆婆遠去。
三拜而止,就見施婆婆的墳塋上忽然冒起縹緲的白氣,嫋娜騰轉,往天上而去。
宮夢弼不知何解,也不能開棺驗證,隻好當做是娘娘顯靈,算作吉兆。
施婆婆歸天,入雲峰大小狐狸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一個個露出迷茫的表情。
宮夢弼把花、酒、詩、茶和小胖狐叫到麵前,說“婆婆平日裡最疼愛你們,如今婆婆去了,你們要主持大局,不能讓這個家散了。”
“平日裡有事隻管來尋我,但入雲峰還要靠你們打理,才能維持基業。”
四個大狐狸道行已經足夠高,並不是小孩子,離九品也不過一步之遙,隻是同施婆婆情意深重,一時間無法緩過神來。
宮夢弼安慰著他們,就讓他們漸漸冷靜下來。
隻有小胖狐,一言不發,像是傻了一樣。
施花是大姐,此刻就站出來,道“勞煩宮大哥費心了,日後多有相求之處,還請大哥照顧。”
宮夢弼點了點頭“不必擔心,我答應過婆婆要照顧你們。”
施花抹了一把眼淚,把小胖狐抱起來,道“我們四個已經入道,隻需按部就班修行就行,但小屹兒才開始修煉,希望您能將他帶在身邊多多指點他。”
小胖狐看向宮夢弼,還沒有從悲痛中緩過神來,眼睛發木,一句話也沒有。
宮夢弼就把他抱在懷裡,道“放心吧,我會好好教導他。”
入雲峰的家務事亟待解決,宮夢弼不便久留,就先告辭了。
康胖子還留在原地,宮夢弼就扶著他一起回了無還峰。
一手抱著小胖狐,一手攙著康胖子。
就聽康胖子感歎“那日相見,還覺得婆婆身體康健,怎麼好好的就走了?”
宮夢弼道“婆婆是壽元已儘,不過也不用為她悲傷,她去尋七修前輩了,不知有多開心呢。”
康胖子沉默了一下,道“死生灑脫,婆婆真是前輩高人。”
宮夢弼拍了拍小胖狐,道“婆婆都覺得開心,你就不要這樣愁眉苦臉了。”
小胖狐把臉埋在宮夢弼懷裡,又哭得抽泣起來。
見他哭了,宮夢弼反而鬆了一口氣。
“我之前不是和兄長說過,有一個晚輩想引薦給兄長。”宮夢弼道。
康胖子看了一眼圓滾滾的小胖狐,道“難道說的就是他?”
宮夢弼點了點頭“本來是想等兄長養好傷的,隻是今日既然碰見了,就介紹給兄長認識認識。”
“他叫施屹,婆婆最喜歡他了,也是我很喜歡的後輩。”
康胖子看著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啜時渾身脂肪都在抖動的小狐狸,眼角跳了跳“看這身板倒也確實像是能吃的。”
康胖子問道“小狐狸,要不要跟我學做菜?”
小胖狐把自己團成一個球,聞言隻把頭更往深處埋了埋。
他哭得這樣傷心,康胖子也不介意他不回答,隻是驕傲道“現在也不著急回答,等我給你露一手,讓你見一見世麵。”
等到了無還峰,小胖狐也哭得累地睡過去了。
把這狐狸球安置在受月樓中,宮夢弼道“恐怕還要麻煩兄長費心,不然我看他得有一段時日鬱鬱寡歡了。”
康胖子道“放心吧,我保管三天內叫他笑出來。”
宮夢弼倒是先笑了,“兄長還是先養傷,不要把傷口又裂開了。”
他這樣一說,康胖子立刻眉頭一擰,嗓門微微提高“這點小傷有什麼要緊的?”
宮夢弼不敢再說了,再說隻怕他立刻要伸展四肢當場展示給自己看,隻順著他的意思道“那當然,兄長體格健壯、法力高強,養一養就可以痊愈了。”
康胖子這才沒有發起癲來,道“不用著急我,倒是湘君怎麼還不醒?”
宮夢弼也正發愁。
他上去看了一眼,就見月華蓋在湘君身上,如同銀絲薄霧,她的氣息已經穩定下來,應當是已經沒有大礙的。
見她沒事,康胖子也心裡略略安定。
畢竟是他請湘君相助,共同對付斑寅將軍,若是湘君有個三長兩短,隻怕他要內疚死了。
康胖子被母狐狸又按回去休息,宮夢弼獨自上了頂樓。
泰山娘娘的神牌平靜地坐鎮在這裡,如同山嶽一般。
宮夢弼靠在窗邊,這個時候,再想起施婆婆來,就也神色落寞,眉眼低垂了。
施婆婆待他極好,把他當做自家子侄,他也同樣是把施婆婆當做自家長輩。
施婆婆走得灑脫且快樂,隻是活著的人,難免緬懷和記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