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瑤一愣,抬起頭來“啟稟陛下,陛下那日龍顏震怒,已將謝大人的辭呈撕成了碎片。”
楊真真“嗯”了一聲“可曾焚毀?”
玉瑤搖搖頭“不曾。”
楊真真喊了一聲“張福順。”
一個身材頗為肥胖的中年宦官小步走上前來,跪地磕頭“奴才在。”
楊真真道“著幾個宮人去找找,把那份辭呈拚成全的,裱起來,辰時送來養心殿。”
張福順道了一聲“諾”,隻聽楊真真又道“若是送不來,你便不必來見朕了。”
張福順隻覺得心涼了半截,背上也沁出了冷汗,然而在天子麵前卻不敢露出為難之色,隻能伏在地上不住叩首道“皇上聖明,奴才遵旨!”
楊真真施施然站起身,振了振衣襟,地向宮外走去。左右的呈禮太監朗聲喊道“皇上——起駕——”十幾名宮人應聲魚貫而動,整整齊齊地跟在皇帝的身後,每邁一步都小心翼翼。走出永和殿,楊真真卻停了下來,淡淡道“爾等不必跟上來了。”
宮人們聞言止步,玉瑤問道“陛下要喚步輦嗎?”
楊真真抬起手,示意她禁聲,道“朕要獨自走走,爾等都退下。”
眾人一愣,隨之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謝主隆恩,然後,便匍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那玉瑤仿佛斟酌了許久,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今天是十五……”
楊真真回過身,斜睨著眼睛看著她“玉瑤,你真是年歲愈長愈不懂規矩了。你是不是還想過問一下朕的行蹤啊?”
玉瑤的肩膀微微顫抖,臉色也有些發白,以額叩地,再不敢多說一個字。楊真真了然一笑“朕自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玉瑤,為中宮說話,也要分個場合。留宿何人宮中,朕自有分寸,不勞大院君費心!”說罷,斂眉拂袖而去。
楊真真獨自在夜色中匆匆穿行。
禁宮守衛森嚴,侍衛們見到皇帝,無不恭敬跪地請安。楊真真卻恍若未見一般,徑直往前走著。天上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沾衣欲濕,幾個太監擎著巨大的華蓋,小跑著來到楊真真的身後,氣喘籲籲道“陛下,夜雨寒涼,請保重龍體。”
楊真真並不停下腳步,隻是麵沉似水地低聲喝道“退下!”
誰也不敢違背天子的旨意,唯有麵麵相覷,默默地退了下去。楊真真緊抿著雙唇,地上的水漬濺汙了她的裙裾,眼前的這條路寂靜無聲,走起來,竟是如此的漫長。她的鬢發上沾了雨水,水珠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淌了下來,衣襟也有些濕了,袍服上繡著的九條金龍張牙舞爪,緊緊纏縛著她,彰顯著她至高無上的權力。是的,她是天子,她是大清的帝王,履至尊而禦,振長策而鞭笞天下,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深感孤家寡人的孤寂。
謝婉芝的影子在她的腦海裡浮浮沉沉。
一顰一笑,恍若昨日。
赴任江南時,那人穿著繡金蟒袍,跪在自己的麵前,婀娜秀美,神情肅然。
謝卿,此去江南,四族勢必將你視若寇仇。生死一線,前途未卜,你可有顧慮?
謝婉芝稽首再拜,抬起臉來,一雙清秀的眸子看著自己
臣必不辱使命,江南未靖,誓不還朝!
江南未靖,誓不還朝!
楊真真仰天長噓,眼角有了些許的濕意。
婉芝,你終究也棄我而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