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秋頷首“不錯!我正是要屠儘江南四族,讓赫連氏斷子絕孫,江南該死!渤海該死!楊真真更該死!我必要叫她的江山分崩離析,讓她從九五至尊淪為亡國之奴,以至於她的兒女們,我也一個不會放過!”
何晏之震驚地看著沈碧秋“冤有頭,債有主,何必牽扯無辜?況且,”他努力回想著謝婉芝的話,懇切道,“母親她若在天有靈,必定不會希望哥哥這樣做,她畢生所願,無非平江南,固北疆,削四族,逐韃虜,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維護大清,又怎會願意哥哥倒行逆施,分裂天下呢?”
沈碧秋沉下臉來,不住冷笑,“想不到謝婉芝的三寸之舌,竟將你變成了楊真真的順民!”
何晏之頗有些激動“這與謝大人無關,更與楊真真無關!我隻是不想看著哥哥你濫殺無辜,無端塗炭生靈!”他頓了頓,看著沈碧秋,正色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難道為了一人一家的仇恨,便要天下人一起陪葬麼?”
沈碧秋冷哼一聲“這些迂腐的大道理不過是愚弄百姓,簡直狗屁不通!”
何晏之道“我自小跟隨師父走街串巷,走南闖北。尋常巷陌,百姓人家,無不是期求安居樂業,誰又想顛沛流離?誰又想朝不保夕?哥哥你有未想過,一旦內亂四起,世間必定妻離子散,骨肉分彆,你又何其忍心也!”他握住沈碧秋的手,“哥哥心中的執念太深,何苦作繭自縛、畫地為牢?何不放下仇恨呢?”
沈碧秋眯起眼睛,盯著何晏之“你在說什麼?放下仇恨?”他甩開何晏之道手,指著牆上的畫像,厲聲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如何對得起母親大人在天之靈!”他一把抓住何晏之的領口,聲音因為憤怒而急促起來,“赫連浮舟!你這個不肖子孫!你怎麼可以忘記母親大人的血海深仇!你怎可如此!”
何晏之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他舊疾未愈,又有新傷,臉瞬間漲得紫紅,勉力道“渤海也好……江南……也好……他們個個……如狼似虎……哥哥你……周旋其中……隻怕……玩火……”
沈碧秋緩緩放開了手,神情複雜地看著何晏之,終於歎了口氣,輕撫著他的背脊道“可好些了麼?”
何晏之喘息了片刻,低聲說道“江南四族既然能與朝廷分庭抗禮,哥哥又如何篤定自己能掌控四族,號令八派?天下倘若大亂,哥哥又能得到甚麼?到那時,時局失控,隻怕悔之晚矣。哥哥你又如何對得起母親多年的忍辱負重?”
沈碧秋頗不以為然,道“我籌謀多年,步步為營,每一步都算計之中,並無遺漏,除了……”他沉吟了片刻,“江南四族如今已在我的掌控之下,隻需得到歐陽氏的世傳心法,楊瓊的族長之位便名存實亡。”他輕歎了一聲,“我本意是想殺了楊瓊,永除後患,卻終究是下不了手。如此想來,也幸虧楊瓊姓楊,四族自然要提放著他,無形中便壓製了歐陽一族的壯大,果真是天助我也!”他看了何晏之一眼,“聽青鬆嶺秦玉和陸嘯虎二人所言,楊瓊曾將瓊花碎玉劍法交付於你,我看那日楊瓊的神情,隻怕是真的吧?”
見何晏之低頭不語,沈碧秋又道“楊瓊的脾性我最清楚不過,他自然是以為你我二人沆瀣一氣,騙取他的心法,才會想置你於死地。浮舟,你現在便將歐陽氏的心法交付於我,為兄即可藉此召開武林大會,真正接掌歐陽氏。到那時,即便是曾縉那個老朽,也不能奈我何了!”他得意一笑,“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工夫!定是母親大人在天之靈庇佑著我們!浮舟,歐陽氏的心法能克製你體內寒毒,我們也算是因禍得福啊。”
何晏之卻斷然道“我並不知道什麼心法,楊瓊也從未教過我心法。”
沈碧秋一愣,厲聲道“浮舟!你為何處處與我作對!”
何晏之道“我並非與你為敵,隻是希望哥哥迷途知返。”
沈碧秋冷笑道“倒是我十惡不赦了?”
何晏之看著他“楊瓊與我有救命之恩,我絕不會背棄與他。”
沈碧秋怒道“借口!你分明是被他迷惑,竟連國仇家恨都拋諸腦後了!”
何晏之道“楊瓊因為愛慕哥哥,才將我留在他的身邊,一切不過機緣巧合,若說是命運使然,也未必不可。然而,哥哥又將楊瓊當做什麼呢?他並未曾辜負哥哥,卻是哥哥將他視作報複的籌碼,豈是大丈夫所為?”
沈碧秋道“我與楊瓊之間的恩恩怨怨,還輪不到你來置喙!”他冷哼了一聲,沉聲道,“他若不是楊真真與歐陽長雄之子,我自然會愛他憐他,永不負他。可惜,他乃仇人之子,血海深仇我不敢或忘。即便我心中有多喜愛他,也隻能恨他……”
何晏之打斷了他的話“楊瓊並非楊真真之子!”
沈碧秋顯然吃了一驚“你說什麼?你是如何知曉的?”
何晏之道“謝婉芝曾說過,楊瓊的眉眼與蘇小環長得神似,你若不信,可以去問沈眉。”
沈碧秋不屑道“原來又是謝婉芝的鬼話。她當時為了救楊瓊,自然要混淆視聽。”他冷哼了一聲,“我認識楊瓊多年,楊真真對他素來有求必應,疼愛有加,即便是五年前漢陽樓一役後,楊真真也不曾舍得動他分毫。楊瓊若非是她親生,怎會有如此殊榮?即使楊瓊不是楊真真親生,他也是歐陽長雄的兒子,同樣可恨!浮舟,你我在渤海受儘淩辱,楊瓊卻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錦衣玉食。我們才是儲君塚子,楊氏嫡孫,他卻算甚麼?這世間的不平之事便是如此弄人!”他冷笑道,“蘇小環當年與歐陽長雄私通,楊真真恨她入骨,如何會厚待她的兒子?你竟會相信謝婉芝的話,實在可笑之極。”
何晏之無從反駁,一時語塞。沈碧秋又道“你放走了楊瓊,然而不知者不罪,哥哥並不怪你。但是,今日你既已認祖歸宗,斷不能再做數典忘祖之事。我知道你對楊瓊心存綺念,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隻要你能全心全意協助哥哥,哥哥便將楊瓊拱手相讓於你,絕不會再去糾纏他。”
何晏之卻啞然失笑道“哥哥果然大方。可是楊瓊又怎會隨你擺布?”
沈碧秋道“我自然能讓楊瓊聽我的擺布。你以為他和蕭北遊能逃出升天麼?江南地界眼下俱是天羅地網,他們插翅也飛不了多遠!”說著,他站起身,淡淡道,“你好好回憶一下瓊花碎玉劍的心法,什麼時候想起來了,什麼時候我再放你出去。”
何晏之仰麵望著他,憤然道“你又要軟禁我麼?”
沈碧秋道“你寒毒在身,又受了內傷,自然要好好將養。”他微微一笑,“或許,再過幾日,為兄便會找到楊瓊,讓他回來同你作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