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400:十烏橫禍十)
城牆上,身形高大精壯的兵卒在敲敲打打,乾得熱火朝天,湊近甚至能聽到幾聲笑語閒談,內容大致是說各自的修建進度、下一頓吃什麼、房簷要啥風格……
“……哈哈哈哈,你們瞧這俺手藝是不是有進步?瞧瞧這木頭削的,比俺戰場砍人腦袋還平滑光整……俺的矬子呢?”
“你們有誰看到俺的矬子?”
同伴道:“被你腚兒壓著呢!”
話音落下,附近幾人哄笑。
除了這和諧一幕,時不時還能瞧見他們中間有人扛著兩三丈長的木頭縱身借力從城牆根一路躥上城樓,腳下似有光芒一閃而逝,瞧著賊像是武膽武者的武氣。
幾十上百號人在那兒搭建,將早已燒毀的城樓哨塔湊出了個簡易雛形。
城牆上的旗幟也改成陌生的“沈”。
此前被搞了個稀巴爛的城門也重新按上了,半掩半合,一群難民不敢上前,愣是尋了個地方窩著躲避,蹲得兩條腿都麻了,才等到幾個庶民挑著扁擔從城中走出。扁擔兩端竹筐裝著重物,將扁擔兩端壓得彎曲。
這時,又聽城牆上響起一聲哨。
庶民拖著疲倦的身體,揣著懷中沾著他體溫的餅子回城西,才知沿路廢墟被人收拾出來大半,地基重新劃分,跟他記憶中大相徑庭。很快,他回了老宅。
合著是新郡守來了。
就在他們恨得牙癢癢的時候,帳外傳來一聲狂喜叫喚,驚動眾人蹭得起身。
那一夥馬匪衝入城中,那片地方首當其衝,他經營多年的家當全沒了,家中老小也隻剩下他、老妻和一雙兒女,其他全死了!
就在前幾天,老妻也病死了。
雖說趙奉二人雅言帶著外地口音,不似本地人,但僅憑沒對自己動粗這點,就讓這庶民尋回幾分理智。他小心翼翼看著二人。
主簿第一念頭就是這個。
鄭喬的走狗還真乾得出來。
要不是十烏那群孫子作祟,他們也不會麵臨如今的局麵。那群孫子似乎看穿他們的窘境,隔三差五就會跑到關口耀武揚威,或者佯攻一下,嚇得他們連夜值守不敢懈怠。
眾人心中紛紛附和。
沈棠,沈幼梨。
此時的隴舞庶民比當日的河尹庶民艱難太多,太多,但呂絕更慶幸他們比當年的自己更強,不論是實力還是財力,不然看著這一幕,內心唯有“無力”二字。
準確來說是老宅廢墟。
庶民聞言,衝著官署方向拜了又拜,感激沈棠護住他僅有的兩個親人。
呂絕見他眼神渴望地盯著自己手中的餅子,又瘦得皮包骨,隨即問道。
其他難民也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再加上同夥吆喝,一個個壯著膽子主動走出來,從呂絕手中提前預支半日“工錢”。
那些乾活的兵卒一個個停下手中的活兒,陸陸續續往幾個庶民聚攏,井然有序地排隊,挨個兒領了還冒著熱氣的乾糧暖湯,隨便找了個地兒,或站或蹲或坐吃了起來。
主簿的臉色刷得一下陰沉下來。
運糧兵卒小心翼翼,仔細觀察主簿變了又變的臉色:“主簿……這糧……”
“有有有,俺認識人多。”
而這“收容坊”是新郡守弄的。
不過,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你是汝爻人士?住這城中?”
說著,還從懷中取出一封上了火漆的文書,雙手遞交給主簿,主簿急忙接過,打開細看,裡頭是每一車軍糧的詳細記錄。
庶民乍以為自己聽錯了。
帳篷也冷,但至少比外頭好點。
專門安置無家可歸的庶民。
思及此,庶民更是淒入肝脾!
一人冷不丁從背後冒出來。
這些庶民連走路都費勁兒,更彆說乾重活,呂絕隻安排他們做些輕鬆的工作,例如遞個東西、清理城牆下的小碎石。
兒女靠著夫妻倆從牙縫省出來的糧食躲在城中廢墟,也不知餓死了沒。
想問個清楚又怕會激怒二人。
一袋又一袋,沒有一袋摻假。
“嘿,注意他許久了。”
但不能撐也得撐。
“……瞧他的模樣,不是流落至此的流民,便是汝爻的庶民……你若是將人嚇出個好歹,小心沈君尋你麻煩。”趙奉擦拭汗液,往嘴裡送了口餅子,笑了笑。
咕嚕咕嚕——
庶民的心,涼了大半截。
運糧兵卒搖搖頭,回答道:“不是繳獲的,全是汝爻治所那邊送來的……”
他茫然又心慌,高聲呼喚孩子的乳名,喊著喊著,強烈的悲慟和委屈湧上心頭,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不斷呼喚“俺的娃兒啊”,涕泗橫流。
與此同時——
呂絕道:“自河尹而來。”
庶民癱坐在地拍著大腿。
一聽到“沈君”二字,那人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容帶著幾分小心。
一群同袍聚在一起,也有熱乎氣。
關內氣氛沉重,兵卒身上的衣裳幾乎沒有禦寒的用處,又冷又硬,貼在身上好似貼著一塊冰。饒是如此,一個個還得強打精神巡邏,不敢有絲毫懈怠……
那個叫“守生”的漢子將人放下。
“糧食來了!”
永固關。
五臟廟唱起了空城計。
“作甚呢?”
直到呂絕招呼人,分了自己兩個餅,他才如夢初醒,迫不及待將餅子搶了過來,狼吞虎咽,似餓鬼投胎,若非呂絕又給他遞了碗暖湯,餅子怕是要梗在喉嚨將他噎死。
一來二去,精神也遭不住。
那洪雷似的響聲嚇得那人一哆嗦。
周遭的庶民也沒攔著他,那可是救命之恩,多重的禮節都受得。
雙手抱頭就想彎腰逃命,結果被人抓住衣領:“鬼鬼祟祟的,可是探子?”
運糧兵卒仔細回想。
此人同樣放蕩不羈,大概是乾活太熱,半截衣袖脫下塞進腰間,露出半個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