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銀燭!
蘋果背著我,從晨間的人潮逆行回寢所小院。
到底一身男裝還穿成了豬圈打完滾的模樣引人側目,我將臉躲進蘋果寬厚的後腦勺。我想起很多年前,初中的數學老師跟我說“玉菟,你就隻管好好學,你後座的夢娜是你堅強的後盾。”
果然,那個時候有不懂的題目就問夢娜,而她也是毫不保留的講給我。而此刻,蘋果亦成了我堅實的盾牌。
回到小屋裡,脫了鞋襪,褲腳卷高,整塊膝蓋已經黑紫,可是感覺不到疼。整條腿又涼又木,直到用一大桶熱水將皮肉泡熱了,雙腿才虛虛囔囔的腫起來。熱水放鬆了肌肉經絡,使得水腫顯現,而表皮又被熱水燙的通紅晶瑩,看上去簡直像兩條巨型水蘿卜!
洗乾淨了我趴在床上,蘋果幫我按摩著後背,哄逗我道“跑都跑了,怎麼被抓著了?”
蘋果的手力溫柔,若在安撫,我迷迷糊糊的說了句“這是個謎。”便在她的無限寬慰下睡著了。
可我沒想到,在我睡著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一件事。
待我一睜眼,便看見蘋果的嘴角微微破損,半邊臉腫著。我驚問“誰打你了?”可她卻不願意說,隻道是不叫我多事。
我甩被下了床“趁我還沒去暴室,我去找趟蘇曉姑姑,讓她替你做主。”
蘋果第一次那麼嚴肅“找蘇姑姑?是皇後宮裡的人,你當如何!”
我怔住了,皇後……
暴室——最早乃是宮中晾曬絲織品的地方。而到了後來,宮中女子有疾病及後妃有罪廢黜者,皆置於此處。
如果說永巷是後來的辛者庫,那暴室便基本算是冷宮了。
暴室大院與戲園子“眾藝台”,糧庫“太倉”,比肩於掖庭宮的最北邊。
蘋果替我抱著棉被行李,邊走邊向我普及著基本知識。
我聽到此處不禁啞笑,把太倉放在暴室的旁邊也是心寬,真的不怕有破罐破摔的亡命之徒一把火給燒了?
說到著火我突然想起甘露殿來“咦,蘋果,皇上前晚是不是被燒死了?這宮裡怎麼不發喪啊?”
蘋果被吸進去的空氣嗆住了,咳嗽了幾聲,嗔怪道“你小命還要不要了,淨胡扯!皇上身體無恙。”
我疑問“為什麼?我可是聽說,他夜夜喜在甘露殿看書。”
“起火之前呢,聖上恰好看書困了,便自己一人從寢殿後門走出去醒醒神兒,剛好躲過一劫。”
“那為什麼有人喊著救皇上?”
“咳,咱們這位天子看書的時候向來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伺候。那晚出門時估計未將書合上,想是風一吹翻起書頁碰到燭台上的火苗,才引了大火。那候在前門外頭的內侍宮娥,肯定以為皇上還在裡頭唄。”
我扮鬼臉吸著嘴唇,露出兩顆門牙用鬥雞眼看向蘋果“這套說辭是誰告訴你的哇?”
蘋果被我逗樂“上頭給的說法,咱們還不是上行下效,聽一說一。”
借著背後灑來的陽光,我突然發現蘋果清減了一些。
我繞著蘋果蹦蹦跳跳,左扭右擺,又唱又念“我的好姐姐,最近做事費心瘦了,快從蘋果變木瓜了,不能不能!回頭妹妹做一道美食給你嘗嘗!”
“什麼美食?”她真的沒有吃好,一聽我說食物,眼睛便流露出了興致。
我眨著眼睛“先保密,就快知道了!”
和蘋果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輕鬆。即使在通往暴室這條越來越荒涼的路上,也是喜溢眉宇,言笑晏晏。
我想過很多版本關於暴室大院有多荒蕪雜亂。
可怎麼也沒料到,竟然到了把大門一推,掉下來半扇的地步。
這樣的見麵禮使我哭笑不得,還好門不大,不然真得把走在前頭的蘋果壓成蘋果泥。
門口守衛是兩個懶散的小內侍,見蘋果有女史腰牌,客客氣氣的過來把大門扶正靠在牆上,笑罵道“這破門吱吱呀呀一年半載了,不想今兒個掉下來又砸到了到您,我這就找匠人來修。”
入了門,眼前的長方院子倒是很大。像極了七八十年代單位所發的,平房家屬院的模樣,一整排硬山頂瓦房朝南而建。不管曾經是什麼出身,什麼身份,搬到這裡的人,此刻全部比鄰而居。
敗瓦剝落,續上茅草,這屋頂看上去是一塊接一塊的補丁。
塵封的院落被陳年落葉鋪了幾層,未黃的野草紮在牆根良莠不齊。
我和蘋果挨間問著蕭廢妃的屋子,大多數的房間臟亂惡臭,令人掩鼻。隻有寥寥幾間,僅算規整。
她們大多孤僻無言,或者擺弄著一個物件自顧玩著,並不理人。一直快走到了頭,才有一位正舉著向日葵,從上麵摳瓜子嗑的大媽搭理我們。她把下巴一揚“你走過了,進門數第五間就是。”
第五間?天呐,我對第五間印象極為深刻,那位約摸三十來歲的姐姐渾身酒氣,正枕著門檻呼呼大睡。
我們趕緊折返回去,放下行李,一頭一腳的把她抬到那已經看不出被衾顏色的床上。那要非說臟的黑明黑明,也說得過去……
屋內本無什麼擺設物件,但視覺感受依舊是橫七豎八。趿拉成拖鞋的翹頭鞋一隻在桌上,而另一隻成了寵物,正抱在懷裡。
就算收拾,竟一時間無從下手。
蘋果幫我把房間另一邊,那張窗前的小床鋪好,佯裝瞪我一眼“你個禍殃子就在這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