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一座山堵在了我的麵前,打量著我,嚴肅問道“你可是叫凡玉菟?”
我訝異了。但是搖了搖頭。
他挑眉道“還不承認?!本將軍可是認得你。說,誰允你獨自出宮的?”
我因為看他,脖子抬的好疼“我有出宮令牌啊。”
他一抱雙臂“從哪裡得的令牌?”
我往後挪了一步,牙尖齒利說道“我不告訴你。”
他嘴角一牽,帶著點笑意,眼睛也是半笑半怒,開口說道“從來都沒有見過哪個小宮女有此特權的。你這令牌,莫不是偷來的?”
我眉毛一豎“才不是!聖人賞的。我能走了嗎?”
不知為何,我竟然不覺得怕他。
他接著教育我道“獨自出宮,甚晚才回,你當真是欠缺教訓。作為小茶,也該莊重文靜些。行啦,你回吧。”
我福身離開,但心中的疑惑直躥天靈蓋。
小茶……
菟小茶……
舊年在李相府繡樓,姑姑也脫口而出了這麼一句。
用「小茶」代指小女孩,此乃某地的方言。良久以來,隻聽過羽林大將軍和姑姑會用。難道他們兩個,有什麼淵源……
溜回房裡竟然一夜太平,冬休說姑姑一整天忙碌不堪,並不能騰出精力來與我計較。
她打來熱水與我梳洗著,“到底是在青鸞宮玩久了些,又無耽誤正事,想來無妨。”
我美滋滋的洗完白白,將新衣服掛進櫃中,又把我們的陶瓷娃娃,放在了條案上。如此,日夜守著我,想是睡夢都要甜上三分。
而且這一夜,白憲昭好像真的魂飛魄散了一般,全無動靜了。
轉天下了值回來院中,見姑姑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納涼。
她看見了我,笑著揮手招呼我過去,一伸手“來,坐腿上,叫姑姑抱抱。”
我當時就化作了不能獨立思考的小幼稚,黏著姑姑就坐下了,抱著姑姑脖子開始撒嬌。
姑姑笑說“菟兒的文采竟比姑姑預料中的好太多。前兩日不得閒,今日問問菟兒是如何做到的呀?”
我嗲聲嗲氣“嗯~,以前看過一些佛經,有過一些感悟。所以,隨緣寫下的吧,菟兒詩才不行的……”
咳咳,給自己留點後路。
姑姑點頭“原來如此,這說法,倒像是佛菩薩把著你的手,下筆揮就的。”
我咯咯一笑“對呀,靈感一事,不可捉摸。”
姑姑又揚起眉毛“你昨日給秋兒畫的狸貓妝,姑姑看了,甚是詼諧。”
我垂眸“姑姑可有生氣?”
“她既願賭,便要服輸。何故生菟兒的氣?對了,倒有一事需得問問你,何總管的緋聞,可是你傳出的?”
我心裡馬上一驚……
招,還是不招?
現在氣氛這麼好,好像招了也沒什麼……
可,若自己坦白了,冬休怎麼辦?
天呐天呐。
頭腦在短暫的風馳電掣之後,我聲音細細糯糯的說“不是菟兒。”
姑姑目視著前方,點了點頭。
神態雲淡風輕。
阿秋這時候也回來了。姑姑同樣招呼她過來石凳處坐下,然後跟她說道“秋兒,姑姑打算給你調個職位。”
我依舊窩在姑姑懷裡,作為相對得寵的一方,得意的羽毛無形舒展著。
阿秋很是意外“姑姑,您打算怎麼安排?”
姑姑口氣平靜“局中缺了一個管銀錢賬目的司賬,不妨由你來做。”
我一聽,口上雖未說,心中卻覺得,這職位不是應該給冬休擔任的嗎?
姑姑這是下的什麼棋……
阿秋麵帶難色,眼眶就要紅了,但頓了頓,還是說道“聽姑姑安排。”
姑姑一邊兒摩挲著我的小手,一邊淺斥她道“怎麼,你還敢不滿?”
阿秋一委屈,眼淚吧嗒就滑到了臉頰上,抽著鼻子說“不知是秋兒差使哪裡做的不好,反降了半個品級。”
姑姑冷哼一聲“我今日完全撤去你的品級又當如何。我有沒有讓你好生看管菟兒?小你三四歲的妹妹,你都管不住。由此可見,你不擅於管人,還是來管賬吧。”
阿秋傷心極了,跪下來分辨道“姑姑一向珍愛妹妹,秋兒哪敢深管。她又頑劣不堪,監督她喝藥,轉個臉的功夫,她就要吐一口。昨日聲稱去貴妃娘娘處,一呆就到了鎖宮門的時間才回,秋兒難不成要去青鸞宮抓她麼。”
啊喂,我又被當了靶子嗎?
姑姑歎道“我上次教導你的話,竟也是白說了。分寸拿捏,心中無數。你還是先熬煉幾年,暫不用學如何掌事了。明日你在承香殿做好交接,後日去局中上值。”
“還有,昨日你頂了個花貓臉,在月池旁學貓叫,被誰看去了不好,偏偏是福德宮的人。不到兩個時辰,閒話就傳到了我耳邊。我房裡的大姑娘,如今叫彆人笑談一番,可真的是……”
姑姑搖了搖頭,也不顧阿秋的委屈哭泣,依舊冷嗦嗦的說“如此失儀之事,就罰你在這裡跪上兩個時辰,好生思過。什麼時候跪完了,什麼時候再吃飯。”
姑姑的這一番言語使我迷惑,我越來越看不清姑姑的真實目的了……
也對阿秋生出愧疚,開口求情道“姑姑,是我們玩遊戲才導致的,如何就是失儀了?您繞了姐姐吧。”
姑姑牽著我的手,柔和說道“姑姑自有道理。來,我們去用膳。”
我溜溜的跟著姑姑,再轉頭看幾眼阿秋。
猛然之間,我無比想念奕安哥。
這個世界上,能夠全然說實話又兩不相棄的,便隻有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