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日濃花午,閒雲小陰天。
站在太極門城樓上,看著將要出征的將士。羽林大將軍謝添之子剛拜了寧遠將軍,帶兵去西川郡援助阿爹。
現在,是出征前的儀式。祭祀禮畢,是誓師典禮。
從皇上至兵丁,群情激昂。禮樂鼓聲大作,人心振奮。
那二十一二歲的小將軍,雄姿英發,一身戎裝,滿眼堅定。直叫人想起一句話來——「受命忘身,龍驤麟振,前無堅敵。」
我突然生出了一種羨慕,想象著自己也是男兒身,一時間竟激動不已。
我趴在石欄杆上眼圈紅紅,眼看著儀典結束,將軍拔劍領兵出征,恨不得現在就隨了去。但沒有人了解我的情緒,姑姑胡擼著我的頭說:“不擔心了,不擔心了。凡大人如今又得一良將,勝券在握。”
她舍得帶我出來看此儀典,原是為了給我“治病”。
看著眼前的軍隊漸行漸遠,直到末尾的人影也不見了,沉重的宮門哐嗵一聲響狠狠關上,那剛才使我興奮的一切,又散到了雲裡。
抬頭看天,一場大雨將至。
典禮完畢,儀典台上的人悉數散去,謝添將軍此時也上來了城樓。看見那座人山過來,我自覺往旁邊退了幾步,蹲到牆邊去摳鞋麵上的繡花。
我知謝將軍本想逗我,但見我此舉,生出了訝異。盯著我看了半晌,再不解的看回姑姑。
姑姑比劃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搖了搖頭。
謝將軍微微嗔怪姑姑:“早就想說你了,你怎麼沒輕沒重。”
我暗中發笑,其實你倆差不多。
姑姑避開話題:“冰兒首次出征,你也真舍得他去。”
“該曆練曆練了,吐蕃軍也就這三個月的活泛。到時大雪封山,斷了糧草,就是蚱蜢不言冬了。”
“那接下來,可得是一場鏖戰了。”
謝添笑歎道:“哈哈,我兒定能事成。”說著話,他有力的一掌拍在石欄上。
我不禁動容,若哥哥活著,這話也是阿爹能掛在嘴邊的吧。
姑姑口氣泠泠的說:“你這份心,我倒是沒機會操了。”
謝將軍笑道:“菟兒的可愛,倒叫我想再生個小女了,你還不知足。”
姑姑說:“兒郎淘氣便也罷了,我定管的少些。”
鞋麵上的線頭已被我摳斷一根,一扯,整片花葉都零散了。
這時玫姨來了,扯著她亮堂的嗓子:“喲,多年沒見謝將軍了,公子前程可期,給您道喜啊。”
我抬頭看看兩人的反應。謝將軍略笑笑,姑姑微蹙眉:“怎麼現在才過來,帶她回去吧。”
“好嘞~”,玫姨殷勤笑答,就過來牽我。
我最後看了一眼憑欄的兩人,遠眺貌如出一轍。
我心裡一激靈,比著大鐵牛舅舅,從作風到神態,他們兩個反而更像兄妹……
快走回內廷的時候,玫姨神秘兮兮的跟我說:“孩子你猜猜,前頭誰在等你?”
我抬頭一看,一個圓乎乎的身影站在神龍門旁。
“蘋果!”
她撲過來握住我的手,一臉關切道:“小菟,聽說你病了,我的身份又不能在內庭亂逛!一直見不了你,可把我急壞了。”
我大笑著:“那現在?”
玫姨接過話:“大人吩咐了,讓這丫頭多陪你玩玩,我就把她找來了。”
我垂下頭,感受到「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的意味。
蘋果那氣概,於此時再度成了我的堅實後盾,就好比曾經她背我回寢所一般,現在一牽我的手,說可彆再悶悶不樂了,我們去烤肉串吃!
我有些感動,隻有她不說我傻,隻說我是“悶悶不樂”。
她帶我去了內膳房,在套院的僻靜處裡,擺放著一座鐵絲網燒烤架。架下擱了碳火,已經穿好的食材放在一旁的冰盆裡鎮著。
各種口味的醬料瓶裡放好了刷子,我聞了聞,竟然還有鮮花醬。這一堆張羅的極其豐富,我心裡好久沒這麼滿過了。
“我先生火。”蘋果拿起大蒲扇,開始扇那碳火,直到碳燒的紅通通。
我默默看著她熟練的動作,“蘋果,你現在還是在做粗活嗎?”
她掛著汗珠的笑臉一抬頭:“對呀,我就是俗話說的‘燒火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