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想往姑姑身邊湊了,她對阿秋說的那段話,細思極恐。我感受到被一張黑色的大嘴在不知不覺中生吃活剝。它以自戕果為誘,在先嘗到一點甜後進行反噬,從而使你越陷越深,直至將全部身心獻祭出去。
但是場麵敏感,難免有池魚之殃,在我的升官計劃沒落實前,出於自保,我還是走了過去,顫抖著嘴唇往姑姑懷裡貼:“姑姑,我害怕。”
玫姨往屋裡推著我們:“先吃飯先吃飯。”
好不容易坐到飯桌上,我淚光瑩瑩做儘可憐姿態,姑姑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我的表情發笑,就是吊著我的一片懸心不說話。
我生怕她發落我,結果直到擱了筷子飲完茶,她起身去了書房,也沒有跟我“算賬”。
這是在磨我的氣焰麼……
玫姨摟著我回東廂,跨出門檻轉頭看了一眼阿秋。寒風中她渾身已凍的紅紫,背著臉梗著脖子強撐著自己,那根竹棍在兩腿間顫顫悠悠~
守著她的芸豆站在一旁搓著手,冷極了。
玫姨歎口氣道:“若不是今個兒大人又聽見了秋丫頭的閒話,也不至如此。”隨即胡擼著我的毛兒警告我道:“你可都看見了,這也是你的前車之鑒!男女之事上不仔細,丟了女兒家的好名聲,這都是輕的!”
我一直在揣摩著今晨遇到的書生與姑姑說了什麼。
當時二人去了內室敘話近兩刻鐘,聲稱是要破一樁我們的“家案”。我一度以為,是跟我脖後被刺入魚鉤之事有關。
但若真的如此,那此人也太神乎其神了。
我說:“姨姨,你覺得魚鉤是姐姐刺的嗎?”
她語氣堅定:“絕對不是。”
“可我覺得是她。如果退一步的話,她至少知道這事。”
玫姨嘬著牙花子往窗外看去:“這芸豆作為秋兒的丫鬟,可真是稱心稱職。你瞧,正抹淚呢。”
我從坐塌上起來也扒著窗往外瞧,見芸豆用手量了量風向,站在阿秋的上風口處,用身子擋著點寒風。
這會子,她已提上了襯褲,跪在院裡正當間。
而天空,好像開始飄起零星的小雪……
冬天正式來了,可歎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姐姐會凍死嗎?”我往玫姨懷裡鑽,仿佛自己也遭受了刺骨之寒。
“就一個時辰,快了。”
我去掀玫姨的上衣,玫姨不給:“也不怕人笑話!”
我開始撒賴:“不怕不怕。”
玫姨玩笑逗我:“沒喊過娘不準吃。”
我心裡一激靈,想著上房的那位無論如何都不肯認我,便心裡一橫心頭一硬,對著玫姨奶聲喊到:“娘~~”
玫姨的身子也是一抖樓,她沒想到我真的喊。並且整個人完完全全被這一聲憾住了,不再阻止我的動作,囔著鼻子含上淚拍著我的背:“你這渾孩子,真是有奶就是娘啊!”
我在屋裡拱著一對太陽。
阿秋在院裡喝著一壺北風。
但是,她的太陽也很快來了。
從書房走出來的人拿了件披風,過來包住了她,然後攬著她一同進了上房。再然後小廚房裡忙起來了,忙著燒大量的熱水,給她泡澡驅寒。
阿秋做了選擇,她選擇做姑姑心尖上的孩子。
我也徹底明白一件事,姑姑要的就是四個字——「心悅誠服」。
次日一早,尖尖在我床頭鬨喚個不停。
我哼唧道:“尖尖啊,天還黑著呢,你心瘋什麼呢?”
它不依,不把我啄出熱被窩誓不罷休。
“吃壞肚子了嗎?好好好,我帶你出門拉粑粑。”
我爬起來套上襖子,頂著雞窩頭去拍廊房的門,喚祥順起開大門。
沒錯,自從我離家出走之後,夜晚大門一律雙層大鎖。
門一開,外頭竟有一人杵著,還背著大包袱。
當我看見她的臉時,我差點背過氣去!
白憲昭?
白憲昭的臉!
祥順問:“你是誰啊?”
她開口了:“是蘇大人將老奴從太仆寺調過來的,剛到,剛到。”
我的天,臉是白憲昭的臉,聲音卻是胡嬤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