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宮正司被幽禁了三日。
臘月十一日的清早,典正嬤嬤噤著唏噓,為我薄薄梳妝細掃眉。
出去一趟,她就這樣了。觀她神色,我猜那最凜冽的冬,已來了。
完畢後,我被帶離了書樓。
門一開,早已侯著的一隊侍衛即刻簇擁過來,將我往外押送,唯一體麵的是,對我未縛繩索。
我在寒光森森的鎧甲包圍之中,依舊高貴的走著。我是高高在上的雲,不以他人百樣的眼光而舒卷。
玄武門外,我掠過列隊整肅的士兵,一排又一排,往前行去。
高高的點兵台上,驃騎將軍正高聲致辭,敘說著今次南行,不遵軍法的五十條斬令。
聲勢烜赫,莊嚴肅穆。
當我立在點兵台下之時,看到台上一個大木墩,色澤烏暗,與鋪地的木板融為一色。
砍頭嗎?要砍誰的頭?我的?
矗立靜思之際,驃騎將軍誓師完畢。高坐於上的皇上冷言一句:“帶凡玉菟。”
然後,我身旁的典正嬤嬤和另一侍衛,引我登上高台。
按禮跪地請安。
皇上瞥了瞥我,對驃騎將軍說道:“今次南行,朕送你一物襄助。帶上凡玉菟的人頭去,看他凡永平還敢不交兵權。”
驃騎將軍麵帶訝異,抱拳道:“陛下,凡都督並無造反亂軍之實,此舉會不會枉矯過激!”
皇上發狠道:“膽敢連駁朕兩道召回令,是該給他瞧瞧何謂天子之怒。”
此言剛落,典正嬤嬤就解下了我紅色的披風,將我的衣領往裡掖去,好露出完整的脖頸。
我莫名的冷靜,一把推開嬤嬤,抬首正色道:“聖人何以殺我?隻因為此時的猜忌?阿耶大敗吐蕃猶在眼前,三軍還未犒賞,怎麼卻要先殺功臣之後了?!”
狗皇帝,對,好久沒這樣稱他了。他瞪著兩隻血紅大眼,緊咬著牙,爆著青筋吼道:“爾之罪孽,一死難恕!”
羽林謝將軍,我的大舅,此時和薛莫皟狂奔而來,看了看場麵,深跪在地乞請道:“陛下,陛下,萬不可如此啊!若是凡都督一心為朝廷儘忠,卻因君疑,遭受這骨肉分離的非難。一旦寒了臣心,向百越倒戈,一並反了我朝該當如何!”
薛莫皟亦是血脈僨張:“是啊!君逼臣反,隻怕臣不得不反。”
皇上一拍龍椅扶手,站起來道:“這凡玉菟身涉三件大罪,已是十惡不赦。今時若她的項上人頭能為國一用,也是他凡家百罪一贖。”
大舅沉聲問道:“敢問陛下,何來三樣大罪?”
“其一,涉科考泄題之嫌。其二,包庇窩藏毒殺二皇子罪犯之責。其三,淑妃動怒小產,乃她犯上不敬之罪。對了,還有其四,謊稱多方聯合,欲行劫獄之事。隻此一項,就是欺君大罪。如何?朕要殺她,理由可還充分?!”
接著他朝我怒目一視:“斬!”
不及分辨,典正嬤嬤和侍衛就立即將我往木墩處拖,手推後腦,已將我頭臉壓在了木樁之上。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砧板上的感覺,難以儘述。臉頰觸著木頭的厚重,嗅著木墩上依稀的血腥。脖頸處冷風一吹,也許利刃落下,該是一般無二的冰涼。
薛莫皟大吼著衝上台來,一拳打趴了縛著我的士兵,將我拽直身子呼嚎道:“聖人!請給我等自辨的機會!何況案子未立,三司未審!再者庶民犯了死罪,也是留在秋後問斬,堂堂郡主,怎可說殺便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