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訝異:“你們認識?”
憐娃姐姐見有人喊自己,轉過頭來,也是愣愣的回望。
四目相對之時,兩人竟然眼中起了霧,話哽在喉,翕動著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憐娃不可思議的搖搖頭,然後撲過來抱住舅舅:“阿晝哥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舅舅情緒激動,一隻手想撫摸她的肩頭卻又不敢,口中語無倫次著:“是啊,是啊,你怎麼也在這?哈哈,你我還都能活著呀。”
氣氛亦將我感染的激動起來,我笑看這一幕久彆重逢。
李夫人在一群丫鬟的攙引下大步走過來,語氣微怒:“憐娃,憐娃,娘說過什麼來著,來拜見皇後娘娘,是不是應該安靜守禮?”
憐娃姐姐的瘋傻之症如今好轉了許多,她立馬鬆開環繞舅舅的雙臂,對李夫人介紹道:“阿娘,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阿晝哥哥。”
李夫人怔了一下:“這位是?”
我連忙說道:“夫人,這是我小舅舅,是阿娘的弟弟。”
李夫人恍然笑道:“是皇後娘娘的阿弟呀。唉喲,公主,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
我攙上李夫人的臂彎:“下著雨呢,夫人和姐姐進去說話吧。”
上了熱茶,我們圍坐在一起,聊著當年之事。
“約莫是六年前,我在雲中城的牛場裡每天都乾著同樣的活兒,放牛,喂牛,撿牛糞。有一天,發配來了幾個女奴,其中就有憐娃。哦對,現在該稱呼李二小姐了。她那時候什麼都不會,人人都說,她像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農場主本就對我們這些奴隸苛待,平素裡還動輒打罵,莫說是個吃閒飯的了。我看不過去,就主動去教她怎麼做事。接觸了才知道,她原是神智與常人有些異樣的。嗐,不過話說回來,那些年的境遇,我都感覺自己差點瘋癲了,彆說是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
憐娃姐姐接著說:“我不傻的,真的不傻的。很多的事兒我都記得,可是腦子就容易一團糟,像是有個火種種在心裡,它燃起來的時候,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不解問道:“李夫人,上次那個木匠,所謂姐姐的繼父,不是說在姐姐小時候就撿回家了嗎?那應該一直在京裡,不該是雲中城啊。”
李夫人歎口氣:“那個木匠的話,三句裡有兩句真,一句假。那一日在謝府,木匠本以為憐娃闖了禍,會連帶著遭受責罰,才演的一出可憐兮兮。”說著話,李夫人湧出熱淚來:“是打小撿回家的沒錯,後來就把孩子賣了一回,真不知道那一家對憐娃做了什麼,後腰處好大一塊傷疤。”
阿娘問道:“那後來是怎麼又回到木匠身邊的?”
李夫人輕拍了姐姐:“憐娃,快跟皇後娘娘說說。”
憐娃撓了撓頭,情緒開始焦躁起來。
舅舅連忙勸住:“彆逼她,彆逼她。她還不想說。”
一眾會意,連忙哄了一陣,這才使她安穩下來。
舅舅手剝了一大塊柚子肉遞給她:“來,以前吃了阿哥剝的甜瓜就乖了,也不知道現在變了沒?”
憐娃笑著咬了一大口柚子,直咬的汁水四濺,臉上帶上甜絲絲的笑:“沒變沒變,阿晝哥哥待我最好,我隻聽阿晝哥哥的話。”
舅舅笑的明亮:“甜吧,阿哥再給你剝。”
“甜,甜。”
舅舅繼續剝著柚子,換口氣繼續說道:“二小姐後腰那塊大疤,在她剛到農場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不過那時候看起來,是條新口子。盛暑時節,奴隸們的衣裳又是各個破爛,身上的肉永遠遮不全乎。她就帶著那麼一條蚯蚓模樣的傷口,紅紅腫腫的。我生怕那口子發炎,天天挖草藥給她敷上。直到那一年隆冬,口子才正兒八經落成了疤,她喊腰疼的次數也才少了。嗐!”
長輩們聽了這話,都抿著嘴,噓著悶氣。
看這傷口位置,再逢突厥巫醫,移花接木之術。很顯然,憐娃姐姐的腎被拿走了一個。
一時間,我心中反複,糾結難斷——到底該不該將這真相說出來?
若是說,是明說還是暗說。
若是不說,我又能在真與假,撲朔與明朗之間,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