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太極殿。
仙樂飄飄,環佩玎玎,賓客如雲,酒香嫋嫋。
碧水色堪染,白蓮香正濃。綠裙的舞姬們在白色紗幕間搖曳翻覆,若天女出畫。席上的蓮,慵懶延伸,將悠遠的蓮香透入了酒食裡。
杯酒下肚,雙頰微紅。我伏案托腮,手拿著小銀匙輕敲杯盞,與琴樂聲鐺鐺附和。
李成蘊端著酒樽走過來與我同席坐下,神秘兮兮的說道:“小菟妹妹,悄悄告訴你,今日可不止一樁喜事。”
我斜睨他酒色上頭的臉:“除了母親過壽,還能有什麼喜事?”
他往近處一靠,身上的香料蓋住了本有的蓮香,幾乎與我咬著耳朵:“你我的事情,我跟耶娘都說了,他們二老應該各自在禦前和娘娘麵前提過了。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哼,先不告訴你,過會子就知道了。”
話說到這,他搖搖酒杯,和我乾了一杯後去其他桌閒話了。我心裡咯噔咯噔的彆扭,莫不是我前番情緒跌宕起伏之時,對他示意的內容,要被提上日程了吧……
果然在宴會最高潮的時候,崔常侍大聲招呼諸位安靜。
席間酒花迷離的眾人看向上首,禦桌後的皇帝興致昂揚的宣布道:“適逢皇後大壽,就借著今日的喜興,再多添上幾樁喜事吧。”
眾臣附和道:“陛下萬歲,還有何喜事叫我等開懷呐?”
我豎著耳朵緊張滿滿,但見皇上一臉燦爛的說道:“眾位都知道,朕這六弟從西突厥剛剛返京。今年二十有二,但尚未婚配。來,晉王,到朕的麵前來。”
晉王放下酒樽,從席間出列,踩著滿繡牡丹的赤黃色地毯,來在了禦前。
他已薄醉了,稍有些頭重腳輕的給皇上見了禮。皇上一側臉對身旁人說道:“皇後,德妃,你們兩個位分最高,膝下都有兒女,最懂為後生考慮。不妨你們說說,哪家的姑娘與咱們六弟最是般配。”
皇後一直展顏微笑,德妃被這麼一問,好似提前就打好了草稿,難得開口如此端正:“回陛下的話,若問妾,妾以為太傅公羊家的嫡長孫女不錯。這孩子年近二八,生的是端莊秀美,才德兼備,是個實實在在的名門閨秀。”
跟著皇後笑道:“倒是巧了,前些日子公羊夫人來見過臣妾,說拜托臣妾為家中的棉姑娘物色個良婿。依臣妾看,兩個孩子很是般配。”
皇上哈哈笑著,對著席間的太傅說道:“老師,您覺得如何?”
那老頭一改往日在禦前死諫的硬臭模樣,竟顛溜溜的小跑起來:“陛下,我公羊家若能與皇家聯姻,實乃家族之幸。”
皇上點頭笑說:“能得老太傅首肯,這便是六弟的福分了。棉姑娘何在?”
對麵稠密的席間站起來一位著粉裙的姑娘,胸前也戴著一枚金鎖。身量中上,體格勻稱,應是長成了。她緩步走上前來,一舉一動風儀秀整,果然不失貴女風範。
一頭青絲半綰半留,層層珠花寶光四射,倒不見一枚釵簪步搖,看來尚未行過笄禮。普通女子與宮女不同,宮女自打進宮入侍,便可盤發戴笄。這也是自打我脫了女官籍,再也沒有戴過簪釵的原因。
在場之人無一不在審評著公羊棉小姐,她也就舉止從容的接著所有人的目光,於禦前落落大方的見了禮。
近處瞧來靡顏膩理,皮相與骨相皆佳。
皇後看她的目光十足滿意,甚至又瞄了一眼我對比對比,對皇上德妃等戲謔道:“瞧,同樣是十五歲,把咱們公主比得跟小家雀兒似的。”
這玩笑暖場極好,人皆忍俊不禁。
老太傅笑著客氣道:“誒,皇後娘娘哪裡的話,公主乃龍珠鳳胎,棉兒怎可與公主相提並論。”
皇上說道:“老師也莫要謙虛了。著降旨,晉王李讓與公羊棉佳偶天成,朕今賜婚,惟願二人夫妻伉儷,如鼓琴瑟。”
六哥和棉姑娘互看了一眼,同時拜謝隆恩。
皇上亦是滿意,招呼他們道:“來,你們這一對先站到一旁。今日既然開了賜婚的頭,那便把該當婚配的,一同指配了罷!”
“內兄蘇晝,來朕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