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子時為界,這子時,來的太慢。慢到讓人白了頭,眉發生霜。
勺園裡刀光劍影,血泊滿地的影像躥到我的腦海裡,我幾乎可以聽見金戈錚鳴與嘶吼喊殺。
我的肉身嗤嗤的鈍痛,這絕不是藥膏的效果,而是從骨髓裡莫名發出的痛楚。
可這痛楚又夾雜著痛快,還有充足的希望與充足的失落。
喜悅惆悵極度的不安逼迫的我眼眶生疼,從眼角生出的兩根筋線發散到太陽穴再到兩臂,我是顫抖著的,輕輕微微的顫抖,很難看的出來。腳下出汗,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黏黏糊糊,暈上了一塊塊霧氣。
那如同喪鐘的子時鐘鼓從鼓漏衝擊而來,這一時,我全身立起的汗毛突然落了。
塵埃落定。
紅色的煙花未起。
輸了。
可我如同贏了般長籲了一口氣,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躺了一會兒,看著朦朧的星星被籠罩在火把之光和硝煙裡。
外頭的紅色街市還不曾褪色。
然而在我的心中,好似萬事已然落幕。
我回房躺下,給床邊的玫姨搭上毯子,後來也著實的睡著了。
待到天明,拿我的人就要來了。
可我也無話要交待。尖尖雞已會飛,甜甜貓更是了不得,我在與不在,它倆都能活的很好。
轉天一早,魚肚之白,我就枯坐在殿內等人,等信。
公主府禁衛統領進來稟告:“公主,從昨夜酉時七刻到現在,禍亂還未平。”
我拍案站了起來:“到現在事還未休?”
“是!”
然後統領告訴我,昨日傍晚聖人於勺園舒雁廳開鬥鵝會,兩個刺客突然衝到寶座,然而被隨身護衛所擋,失了手。緊接著太子與驃騎將軍帶兵將舒雁廳層層包圍,威脅聖人下退位詔書。
謝添率羽林衛聞訊而往,又將此二人包圍。
再往後薛家父子聯合著衛國公之子——曾經被斬首的金吾衛張大將軍的舊部,再將謝添包圍。
身為現任金吾衛將軍的展君,其麾下一下子叛了五成之兵,便帶著剩下的五成係著黑色巾子前來救駕。
……就這麼套娃一般,京城十六衛套在了一起,幾乎要把勺園踩平。
聽到了這,事態變得喜感幽默。
“太尉帶著離山大營的部隊往洛陽和河南郡掃平劉鱷奴的餘黨去了,一時不能來援。”
我問:“那晉王呢?”
統領搖搖頭:“未見晉王。可是現場莫名出現了不少著褐色布衣的民匪,不知是何人所派。”
“起初,聖人龍顏大怒,與太子二人各持一劍對峙單挑。可當兩方的弓弩手全部就了位時,場麵便僵持了下來。廝殺亂鬥從聖人中箭開始,而後一發不可收拾,打到了現在還未見分曉,整個西城有如血海屍山……”
那種天賜的喜悅一下子在我眉眼炸開,但我趕緊收住表情:“聖人中箭了?”
“是,僵持之際一隻冷鏢不知從哪兒飛出,正中聖人的左眼!可現下聖人仍在勺園,醫者不能近身,哎!”
我眼前這個小武官搖著頭,一副焦灼難耐為主上擔憂的忠義愛國之心慷慨熱烈。
我問:“元刺史呢?”
他怔了怔:“這……元刺史已返玄菟郡,五日前就出發了。”
我鄙笑的站起身撣撣衣裳。傳命,集合府衛,同我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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