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入夏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從昨天天黑下到了現在,風又大,連廂房的窗紙都打濕了。
起來後大夥兒收拾妥包袱,嬤嬤望著門外的白色雨簾踟躕著:“謝將軍,要不等雨停了再走?”
他叫士兵們拿出來一把把厚重的油紙傘,“不等了,若是雨不停呢。”
我倚在裡屋的門框上,頭重腳輕的看著昏暗的室內,嗅著婆子們煮的醪糟蛋花湯。
巧嬤嬤摸著我的脖子把我帶到飯桌上:“小迷糊,還沒睡醒呐?”
我揉揉眼,氣血不足是常事。
在農莊吃了最後一頓飯,我摸了摸桌椅板凳,摸了摸窗欞門板,然後李成蘊把我背了起來,送往院門口的馬車。
兩個小廝一左一右撐著傘,我垂著眼皮看見前頭的雨滴子砸在土地上,砸出了無數的小坑坑。
坐到馬車上之後,我扒著簾子盯著這個短暫的家,愛流淚的毛病又犯了。
罷了,回去就回去,在我的公主府呆著也很好呀。
馬車就頂著大雨,趕車人穿著蓑衣,車蓋之上還響著驚雷,隊伍在泥濘裡留下了兩條深深的印子。
到京。京中亦在落雨。
車隊直入皇宮,走正門,換輦輿,入內朝兩儀殿。
雨水卷著浪花兒從高階上嘩嘩而下,濕透了抬轎人的鞋襪。
皇後、左相等幾個近臣一身素服,居然站在兩儀殿門口迎接我們,實在是受寵若驚!
那先前還威風八麵的皇後拉著我的手走入殿中,站定在高高的龍座前時,她笑容可掬不急不躁有如春風拂麵的說了一句,“我的好乖乖,後天就是你的登基大典了!”
嗯?
啊?
我和李成蘊一對視,即刻謔謔謔謔,哈哈哈哈,發出虎狼般的狂笑!
我倆笑的前仰後合,相互捶打著,差一點就要倒地打滾。
皇後拽著我,左相拽著李成蘊,他倆給一旁的崔常侍使了個眼色。
然後!然後!
崔常侍就攤開了手中的卷軸,端正不阿清了嗓子宣道:“大行皇帝遺詔。”
然後我倆就被拽跪在地。
崔常侍朗聲唱念:“門下。朕以弱冠,祗荷鴻基。每惟祖宗之締構艱難,念中外之始終匡輔。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今雖將壽終,朕亦愉悅至。然朕膝下子嗣稀薄,唯剩皇四子,念其年幼,難承宗祧,隻恐外族欺擾。又有皇弟晉王李讓,奈何其身有暗疾恐享年不久。為宗廟之社稷,朕願開辟先例……嫡公主知軍國事傑,聽政明敏,孝友天資。雖為女子,但亦可奉承天地,內安百姓。而後可過繼皇四子或晉王之子為嗣,延我李家皇脈。……宜令所司備禮,著嫡公主繼皇帝位……朕設四大輔臣,望內外文武,爪牙之士,腹心之徒,合誌同心,輔予朕女。布告天下,鹹使聞知。戊申年六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