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晚膳,皇後一手牽著一個笑著說:
“讓兒,菟兒,這時間也過的太快了。若現在是十年前,娘三十一歲,讓兒十三,菟兒六歲,那感覺跟現在又不同了。若是能把你們兩個從小養在身邊親自教養,那現在的小矛盾興許就沒有了。”
說了這話,她來回看著我倆,想得到一些溫情馴服的回應。
晉王突然憶起了什麼:“今年阿娘的生辰沒有過……”
皇後說:“國喪期間,還過什麼生辰。倒是下個月又是菟兒的生辰了,總覺得去年給菟兒過生猶在眼前。”她一轉頭看著我:“兩年前就說帶你去北邊滑雪呢,拖到現在,今歲秋冬一定去。”
我牽牽嘴角:“若真的有登基大典,皇帝出行可是浩浩蕩蕩,勞民傷財……”
她嘁的一笑:“這麼快就知道操國庫的心了?現下財政的情況有所好轉,幾處的虧空也給補上了。雖說新幣之政有利有弊,但長遠來說,是益於萬民的。”
“怎麼個有益法?”晉王問。
“要重商了,新政中采用了菟兒先前的建議,提升商人地位,開啟夜間商貿。”
晉王的眼睛黯淡了一下:“沒想過妹妹還能想出如此政見。”
“最可喜的是,在豫州發現了一處大鹽礦,鹽量巨大,監察使看了,呈報上說,少說能使官鹽儲備增加四成,如是鹽價也可下調一些。亦可售往外族,茶馬路上又增一項豐盈的收益啊。”
我抿笑:“真是運氣好,時也命也。”
皇後看向晉王:“讓兒,此次豫州鹽池的鹽鐵使,輔臣們打算叫你擔任。”
他眼睛一閃。
皇後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新官即將上任,鹽法也需要革新,你回去起草一份新鹽法政,也叫娘看看你的學識才能。”
晉王激動的跪地謝恩,然後輕聲軟語的與方才之事道了一回歉,再昏定了幾句才卻步離開。
我僵著脖子看他踏到雨地裡,這會子雨水總算小了,淅淅瀝瀝的打在院中的吐水獸身上,再流入下方荷池,池麵的荷葉若被踩了臉,就快沉下去了。
我跪下抓著皇後的衣角:“阿娘,這皇帝我非當不可嗎?父權深入人心,若要如此,隻怕想抹我脖子的人會越來越多。最主要,我誌不在此。”
她挑著兩縷蛾眉:“就是看準了你誌不在此。女帝於史上並非是首例,前朝大彥國文帝便為女子。而今你的尊號定了,為安。”
我詰問:“是安天下的安,還是安人心的安。安的又是誰的天下?誰的人心?”
她沒有跟我話鋒相對,而是抬手搓了搓我的臉蛋:“小崽子認真的時候跟大人似的,有模有樣。好啦,說到底你這小皇帝沒實權,大夥兒從心裡也沒真的把你當皇帝看。就你自己想太多,今後你的日子跟往常沒啥區彆。行了,明兒一早溫補禮儀規程,後天可是我們的大日子了!”
戊申年七月初三,是我這個傀儡皇帝的登基大典。
戴冕冠,著玄衣蔽膝,踩赤舄。六彩大綬,玉佩金鉤。裝束周正合禮,但我懷疑這是不是自己。
先往圓丘封禪祭天。
再歸宮城,從承天門一步一步,走上太極殿的九龍寶座。
每一步都有人帶領,每一禮都有人主持,每一句話都有人在旁知會。
我無數次產生尿遁的想法,永遠晃動在眼前的十二串珠簾給眼前多罩了一層迷霧。
左右人海茫茫,鸞旗肅肅,傘扇煌煌。
丹陛大樂震震,震的我尿意更濃。
我隻好把這一切都看做是一場遊戲,自動將感情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