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過去拿起筷子,在調料碟中攪了攪,悠聲道:“明兒個朝會,想必參晉王奏本的不在少數,我說哥哥,你想叫朕保你嗎?”
他涮著肉片看了太後一眼,然後嗬嗬了兩聲:“妹妹,你不會想把哥哥也送去大理寺吧?照這樣下去,咱們自己人可快要全軍覆沒了。”
太後接了晉王的眼神抿著笑,頗有諷意的說:“讓兒,那你可得好好求求你的陛下妹妹了。吃完飯咱們娘倆都給她跪下,求求她心頭上長二兩肉,疼一疼咱們自家人。”
“哈哈哈哈”,晉王放聲的笑,聲音洪亮。
我壓著怒氣:“阿娘!即使是少府的案子,我也不會輕易叫左相他們定案的!今兒刑部和大理寺的奏折呈到禦書房了,要對歲大人革職流放,我打算駁回,再著一批人重審!”
太後挑著蛾眉:“重審?你拿什麼重審?到時候一幫老臣群起而攻之,非罵哭你不成!少府短的那七十萬兩銀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乃是先帝挪走的虧空。先帝悄悄辦過察事司,辦過特使司,開銷用度能從哪裡來?還不是從少府來!而今這公然的秘密,卻成了攻擊少府的利器。”
我疑惑著:“既然如此,何不挑明了為先帝所用?怎需拿人頂罪!”
太後嗤笑一聲:“傻不傻。早先的知情者而今皆矢口否認,不承認先帝挪用,你怎麼辦?”
我差點摔筷子:“那左相一流就是耍無聊咯。”
“對,就是耍無賴。虧得你哥哥用彼之道還施彼身,替咱們扳回一局,不使新鹽池也落在他手中。這回啊,歲大人也是險保一命,可底下的官員們就要丟腦袋咯。”
我深呼吸緩了緩情緒,而後說道:“罷了,為了不使無辜者冤死,這個鍋我來背!阿娘也彆再怨我罵我了。明日朝會,我就說是我這個皇帝挪用的,這個錢,我自己補上!”
晉王謔的一聲,口中的食物都要噴出來:“我的天!妹妹誒~,你這麼有錢的嗎?七十萬兩啊!公主的俸祿核算下來不過每年三百兩!”
我勾勾唇角:“我金玉城開業兩年,這點錢還是有的!去農莊前交待錢掌櫃又盤了個鋪子,賣緞麵靴,生意也是紅火的飛起。”
“高,真是高!”
晉王擱了筷子,對我豎起兩隻大拇指!口中嘖嘖的對我搖著他不可思議的腦袋。
太後神色一轉明媚一笑:“小寶兒,娘也是心急了才嗬斥了你一頓,你既然願意彌補,娘便也收回先前的話。聽巧嬤嬤說你還哭了一場,都怨娘這脾氣大了些。來,吃肉肉咯~”
她親手涮了一筷子鹿肉給我放進碗中。晉王看見開始撒嬌,“娘,娘,您閒著,我來動手,最該多吃點的是您。”
他們的心情好了。
吃罷飯,太後伸手捧著我的臉,用拇指揉著我雙頰的淚窩,笑的有多甜就多甜。
“不往心裡去了哈,我們一點兒都不蠢,還會理解人了。乖得呢~”
玫姨在一旁哎呦道:“娘娘啊,您剛才和晉王搭夥兒奚落這孩子,我都怕把孩子給弄哭了。”
太後狡黠又天生媚態的一擠眼:“哪有!剛才她那氣勢洶洶的勁兒,我還當她要處置讓兒呢。倆孩子都是我的心頭肉,哪個受委屈我都見不得。”
我淡淡的說:“行了,禦書房還有事,孩兒先行告退。”
起身後我瞄了一眼晉王:“哥哥隨我來吧,到書房討論一下明日朝會上如何應對。”
他看了看太後,太後對他擺擺手,“去吧,跟妹妹去吧,把方才娘交待給你的話再和妹妹商量商量。”
於是,我帶著晉王回來甘露殿。
半道兒他還得意兮兮的與我戲謔道:“妹妹啊,你前幾日可是把阿娘氣的不輕。你要不是陛下,你要不是方才想出了彌補之法,我這個當哥哥的真想一掌拍到你頭上。”
我側目:“哦?哥哥的一掌可是不輕啊。”
他活動著手腕子張揚的說:“就你這小身板,我能一巴掌把你的頭打掉。”
我冷笑。
進了甘露門。
剛走到大殿階前,我猛地一轉身盯著他道:“鞭子和板子,哥哥更願意挨哪個?”
他猛地一驚站住了,瞪大了雙眼:“你說什麼?”
我背手厲聲,對著庭中龍武衛大聲道:“來人!把晉王拿了!”
侍衛領命過來把他按住,他瘋狂掙紮著口中大罵:“李玉菟!李玉菟!你敢打我!”
我齜牙冷目:“你敢罔顧司法,藐視君上,今日朕便治你一治!剝去衣裳,脊杖五十!”
庭中震天響的喏聲高過了他的叫嚷,我目光狠厲的對宮人們喝道:“四門鎖起!哪個敢往後頭延嘉殿報信兒,即刻打死!”
侍衛們把這晉王拖趴在地,他仍然是滿口嗚呼,拽了他的外袍,一身兒的腱子肉露了出來。
五尺長的兩根木杖輪流掄到他的背上,發出悶悶的巨響,像是一把大錘敲打在了牛身上。
他喊叫不停,我便下令堵起嘴來。
然後看著這被拖倒的肉山在地上匍匐扭動,皮肉上的紫痕一條接著一條,很快就鋪滿了整個脊背!
我大喊:“給朕用心打!”
“是——。”
估摸著剛過二十板,他那張白花花的人皮已經淋漓出血了。但人的元氣還很足,喉中的嗚嚎一點也沒減輕分量。
明常侍的鼻子眼都擰在了一處,苦蛤蟆一般扭著腰肢過來勸道:“陛下,陛下,可以了可以了,這樣的打法再打下去,隻怕會傷筋動骨啊。”
我嗤笑:“他自恃強身板魁梧,五十杖怎能放在眼中。今次他敢斬殺大臣,敢拿朕的腦袋開玩笑,再不治治,可是要無法無天了!”
木杖劃著黑影兒側身落下,並沒有破風之聲,我便知下手實在。此一時也是檢驗我龍武衛是否忠誠之機,想那金無相將軍與我幾番書房細談,而今果真是個可信之才。
耳邊的悶響一直持續,連綿不斷,捶衣搗藥般修理著那一塊硬皮子。仔細看,已然血肉飛濺了,脊椎兩側的兩條背肌成了爛肉,紅色的汁水噗噗向四邊灑去砸落在地,真乃觸目驚心。
我背了背臉,不去看他。
又聞他呼聲甚慘,腔調變了。
嗬,打變了聲兒。
疼變了聲兒。
不過這種經曆我是熟悉的,太後也是熟悉的。
忽而人聲沒了,頭不擺身不扭了。掌板的侍衛頓了一下望著我,“陛下,還有十杖,可這……”
我回首咬牙橫心——那就再加十杖!脊背挨不了了,就打在臀上!打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