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行宮之中,僅有兩人煮茶熏香,毫不悠哉的姿態,卻並不友好。
諸葛明空身盼的桌案之上,擱置著早已涼透了的茶水,他心神不寧地擰緊了濃眉,被常年征戰蕭殺渲染地震懾淩人,額角的疤更顯他英魄駭人。
歐陽斯並不同於諸葛明空的急躁,反倒慢慢地飲著茶。他淡然地將茶杯放下,目視前方,“此事與你何乾,你被牽連的,還不夠多嗎?”
聞言,諸葛明空不為所動,沉聲道,“他們,一個是我兄長,一個是我弟弟,我如何能置身事外?”
歐陽斯麵色倏然一暗,冷笑道,“若你當真在意血親兄弟,為何當年你又不管不問?”
頓了頓,歐陽斯神色更為陰森,毫不遮掩其憎意,及隱隱可見的懼意。他慢慢合上眸,轉瞬又複了淡漠如初,卻毫不掩飾嘲諷之意,“當初夏無歸坑殺一十三諸葛親王,你為何不去認兄弟?如今你同我說兄弟?你隻認兄,不認弟!”
聞聲,諸葛明空不為所動,眸色怪異地偏頭凝望了歐陽斯一眼,“你既說與我無乾,又與你何乾?”
不錯,即便諸葛隻與夏無歸之間誰勝誰敗,與他諸葛明空無乾,與他歐陽斯又有多大的乾係呢?
這番話,將歐陽斯噎了回去。
與此同時,行宮外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漫起一陣煙塵。
侍衛紛紛退散兩盼,卻見煙塵之中徐徐而出一翩翩公子,正是歐陽習習。他慢悠悠地晃著那支折扇,白衣沾染了幾分風塵,卻翻飛迷目,好不翩然。
掃了一眼殿中二人,歐陽習習霍然挑起桃花眸,‘啪’的一聲敲起了折扇,隨意地拱了拱手,並無幾分敬意,卻有模有樣,“皇兄,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歐陽斯對歐陽習習的來到毫不意外,隻是未想到他如此膽大,竟直接炸了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卻並無喜意,“自然好,尤其是見了你”
歐陽習習趕忙揮了揮折扇,笑得讓人看不透心思,“在下可擔不起,這真是折煞在下了,大皇子自有美人在懷,見了美人,自然好。”
這番話,讓歐陽斯麵色倏然一冷,卻並未再應他。
他清楚這個弟弟,不論他如何理論,都爭不過他,深受父皇寵愛的尚國二皇子,又如何?
父皇的寵愛,何用之有?
而諸葛明空慢慢騰起了身,大步朝外而去,與歐陽習習擦肩而過時,又被他用折扇敲了敲肩頭,“兄弟我夠意思吧?竟還炸了行宮大門來救你,回頭又要被父皇請去喝茶了。”
諸葛明空微微偏頭,瞥了一眼嬉皮笑臉的歐陽習習,臉色並不好看,“你帶她來的?”
見他動真格的,歐陽習習斂下笑臉,又‘啪’的一聲敲開了折扇,慢悠悠地道,“她來與不來,是她的事,我不過順水推舟,幫了她、幫了他,也幫了你,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
頓了頓,他又郎笑一聲,回頭望了眼不遠處麵色深沉的歐陽斯,“畢竟,本公子素愛管閒事、做善事。”
諸葛明空皺眉,慢聲道,“你見過他了?”
“何止見過”歐陽習習聳了聳肩,滿不在意地道,“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他似也與你兄嫂一樣,失憶了。”
失憶了
諸葛明空眉頭倏然一擰,正欲開口,卻聽聞不遠處一直未有動作的歐陽斯開口道,“歐陽習習,有些不該管的閒事、或善事,不要去管,以免惹火燒身,丟了性命,屆時命喪它人之手,莫怪我未提醒過你。”
歐陽習習麵色霍然一僵,回頭用桃花眸輕飄飄地瞥了歐陽斯一眼,譏誚一笑,“在下認為,這番話,大皇子應當對自己說才是。”
說罷,他便提步而去,再也不停留半刻。
諸葛明空沉默了半響,亦提步而去,卻在殿門前停頓了半響,慢聲道,“大皇子所言極是,但本王認為,大皇子將自己的家務事理清,再來管彆人的閒事才是。”
話罷,他便大步而去。
這番話,僅是言語懟了一番,卻並未讓歐陽斯心生動搖,毫無波瀾。
不錯,歐陽斯與歐陽習習之間,每每見麵,每每說話夾槍帶棒,自家都理不清了,竟還能有多餘的閒心管諸葛隻與夏無歸的事。
但是,誰還有資格要求他管這個國家?
尚國皇宮之中,兩位君主遙遙一敬,為盛宴劃上了句號。
直至此時,玻璃才收到消息,稟報道,“皇,如你所料,諸葛隻來了。”
聞言,霸凜傲慢的帝王驟然起身,大步而去。
尚皇深深凝望著夏無歸的背影,他微微歎息一聲,有些老人遲暮的哀意,沉痛亦懷念。
這番哀緒僅一瞬即逝,他朝夏無歸的背影微微頷首,眾人起身,朝之行恭送禮。
安瀟湘感到有些冷意,顫了顫身子,緩緩轉醒。她輕輕眨了眨藍眸,一時間不適應屋內的昏暗。
精致的桌案與屏風,微風拂過,讓半開的窗沿嘎吱響動,陡生陰森之感,讓安瀟湘不由沉下了心。
紗幔落了滿地,輕飄飄地飛揚而起,霍然一陣清風拂過,將窗戶牢牢關上,亦讓霜紗穩穩落地,自那醜陋的容顏之上拂過。
安瀟湘靜靜凝望著眼前的霜紗,慢慢抬起了頭,掃向不遠處的長榻之上,一席妖紅繚亂,風華滿屋,唯她可見。
順著那豔色往上,瞧見那半邊精致勾人的下顎,玄紅麵具半掩容顏,卻難掩其惑魅妖息。他微微垂首,掃過她呆滯的醜顏,勾人唇畔劃過輕蔑傲慢而漫不經心的弧度。
他輕撩紅衣,探出節骨分明的長指,朝她微微一挑。所指之處,似無聲的邀請,燃起一陣熾熱而狂熱的烈焰。
似無名之火,無聲將人燃燒殆儘,誘人沉淪,卻讓人甘願為之沉醉、為之癲狂,為之獻上一切,甚至於是性命,隻為得之另眼、或讓其展露笑顏,便是死,也無憾。
安瀟湘跪坐在地上,與之遙望。她似被蠱惑一般,目色呆滯空洞地支起身子,慢慢挪動著身軀,朝他而去。
一步,又一步,離他越發近。
她霍然探手,觸上了他如玉般冰涼的指尖,卻不忍緊握,隻似珍寶一般,捧著。
為何,這種感覺,如此似曾相識。
而她對麵的他,玄紅麵具之下的勾人容顏亦微微一怔。他呼吸微微一窒,抬眸對上那雙寶石般晶瑩的湛藍色眼眸,心中,卻與她所思無二
她是誰?
他是誰?
二人無言對望片刻,卻是芷先打破了並不尷尬的沉寂。他微微挑唇,姿態儘顯慵懶傲慢,“小安兒,多久沒見過男人了?”
這番羞辱的言語,讓她倏地回過了神。
安瀟湘霍然甩開他的手,嗤笑一聲,“你也算個男人?”
說罷,她便旋過身,欲去拾起那一方紗幔。
倏地,妖息掠過,窗沿嘎吱一聲破開,兩方霜紗便承風而去,消失於安瀟湘的視線之中,無聲地落入黑暗,再無蹤跡。
月光傾灑而入,映照於那襲紅衣之上,陡生幾分清冷孤寂,卻仍舊勾人心弦的姿態,無不誘人神往。
安瀟湘靜默地凝望了窗沿片刻,便轉過身,望向那長塌之上的絕色美男。她挑眉道,“不就百萬金嗎?你”
言之此處,她驟然狠狠卡住喉嚨,再吐不出隻言片語。
而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言語道不出的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