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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節 南潯財主(1 / 2)

宋恥!

靖康元年,十月中旬,太湖南岸一處叫做潯溪的村子裡,來了一群外地人。

潯溪村人不敢怠慢,因為這群人家,是新搬來的新地主。

宋朝土地買賣十分頻繁,因為這個朝代對土地兼並的態度十分寬容,寬容到了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由於土地矛盾向來是一個大矛盾,曆朝曆代都將抑製兼並視作王朝長治久安的良方,從漢代到唐代,都采取過各種抑製兼並的錯失,而這些朝代,每一次大混亂,都是引失地農民起義而引發。

早在漢武帝時期,就出現了“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的景象。漢代的兼並,性質更類似春秋戰國時期的貴族兼並,不過老貴族消滅了,漢朝的新權貴們,劉姓子孫和開國功臣權貴們在地方上肆意奪田,形成了類似春秋戰國士大夫的那種地方豪門,史書稱之為門閥。門閥隨著漢武帝出擊匈奴,遷富戶充實關中等耗儘資材的行為,被打擊了很多。但土地兼並依然繼續,試圖改變這種情況的理想主義學者王莽被推舉為皇帝,改革失敗,最後引發了綠林、赤眉起義,漢朝滅亡。東漢繼續了這個過程,最後被黃巾起義擊倒。

吸收兩漢教訓的唐朝,實行均田製,在唐初執行了很長時期,奠定了貞觀之治、開元之治等盛世。

可是到了宋代,卻一改這些政策,對土地兼並視而不見,甚至抱著縱容的態度。早在宋朝開國之初,宋太祖就下詔“所在長吏,告諭百姓,有能廣植桑棗、開墾荒田者,並隻納舊租,永不通檢”,不通檢就是不檢地,不重新分配,這道詔書徹底廢棄了唐朝時期的均田製度,不再以人口為基礎分配土地,而是以能力來分配土地,讓“有能廣植桑棗、開墾荒田”的那些人放心大膽的開發土地。最初的目的,可能僅僅是為了在王朝初興的時候,鼓勵百姓開發拋荒的土地。但因為這詔書,就變成了祖製,祖宗製度是不能改的,因此宋朝等於宣告放棄了對私有土地的重新分配權力。

於是兼並不可遏製的出現了,而且比前代更加凶狠。土地兼並,不外乎兩種方式,所謂“富者有資可以買田,貴者有力可以占田”。漢代的兼並,帶有貴族性質,主要是豪強吞並土地,而宋朝有發達的商業經濟,因此買賣和吞並兼而有之,造成曠古爍今的土地兼並程度。有學者根據宋代留下的田畝納稅記錄,做過研究統計,認為宋朝一成的地主,占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土地,有三到四成的農民沒有任何土地。

這還不算大規模的隱田,宋代富戶許多將自家田產詭托於真假官戶、寺觀、貧民下戶和逃亡戶,或詭(假裝)分子戶(分家),少則幾戶,多見幾十戶、上百戶,因為官戶、寺廟都不用納稅,戶口分上中下共五等,等級越低稅額越小,每家丁口越少等級越低,因此富戶通過分戶,買通官吏儘可能降低自己的戶口等級,讓自己變成“貧下中農”。結果是許多土地實際上是集中的,卻名義上分散在一個個假戶口上,實際上在地主們手裡,名義上卻記在官員、有功名的讀書人和寺廟名下。由於永不檢地的祖製製度,一直到王安石喊出了“祖宗不足法”這種在古代社會的狂悖之言後,才開始推行心法,其中一項內容叫“方田均稅法”,目的是將那些隱田統計出來,征收賦稅,彌補財政。王安石先後在開封、京東、河北、河東和陝西等五路重新丈量了耕地,丈量前官府黃冊上的土地隻有122億畝,清丈後的耕地麵積是248億畝,增加了126億畝,隱匿的土地竟然比在冊的還多。

可惜王安石的檢地運動,打擊了整個士大夫階層,於是變法失敗了。隻在北方小規模的進行了丈量,還沒來得及清點南方土地,新法就被廢止。而南方的土地兼並,甚至比北方更嚴重,因為這裡是中央皇權投射不到的地方,更加自由,兼並就更加肆無忌憚。方臘之所以造反,就是官吏豪強不斷榨取,導致這個漆園種植園主忍受不了而造反。

太湖流域更是兼並的重災區,這裡的土地灌溉條件得天獨厚,又很肥沃,還有一個人為的因素,那就是宋徽宗的昏聵。他重用的奸臣朱勔以蘇州為中心,作威作福,以給宋徽宗尋找花石綱為名,對各級百姓窮儘搜刮之能,敲詐勒索無所不用其極。看重誰家的物件,馬上派官吏去蓋上黃布,派官吏看守,名曰黃封。老百姓不但要恭恭敬敬的看護這些黃封,每天還要給黃封磕頭,並且承擔這些黃封運到開封的運費,這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擔的起的,即便大戶都吃不消,所以中等人家悉數破產。

很顯然這種黃封手段,很容易變成敲詐勒索的名目。不想破產的中產之家,甚至一些富戶,都需要給朱勔黨羽進貢。通過這種方法,朱勔在蘇州當官二十年後,被抄家竟抄到了三十萬畝土地。這是官府抄家記錄在冊的,官府沒抄出來的有多少?有沒有抄家的官吏貪墨的土地?有沒有朱勔通過分家、詭寄等方式隱藏的土地,沒人知道。這還是朱勔一家兼並的土地,朱勔的黨羽無可計數,朱勔搜刮花石綱,龍顏大悅,十分受寵,乃至一時間,東南地區的官員都需要他才能加官進爵,史稱“東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門”,朱勔府邸一度被稱之為東南小朝廷。

刺史、郡守這樣的大官都是朱勔門下,而那些中小官吏,更是不計其數。朱勔倒台,就是這一兩年間,又恰逢金兵入寇,朝廷其實根本不可能賴得及收拾遍布東南的朱勔黨羽,有大量的漏網之魚。這些黨羽,大量集中在太湖一帶,因此這一帶的土地,大多數都被這些惡吏兼並。

宋朝的土地兼並如此之嚴重,可令人詫異的是,反倒是北宋直到滅亡,也沒爆發大規模的,席卷全國的農民起義,宋江起義主要因為黃河泛濫這樣的天災,方臘起義也主要是中央政府目光投射不到的江南,官府盤剝太過於貪婪所致,而且就是方臘這樣的種植園主的起義,也在短時間內被鎮壓下去。但宋朝的小規模農民起義數量之多,遠超曆朝曆代,兩宋共300餘年,農民起義就有433次,一年一次半。

可沒有任何一次農民起義威脅到京城,大多數都是在當地就被輕易剿滅了。而失地的農民,大量湧入城市,造就了無數繁榮的城市,所以宋朝的社會動蕩卻不危機,充滿了活力。

這至少說明,宋朝在對待土地的態度上,有可取之處,也有自成一體的認識,甚至有其獨特的土地哲學。南宋官員和學者王明清對這種政策解釋說,“不抑兼並,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爾。緩急盜賊發,邊境擾動,兼並之財,樂於輸納,皆我之物。”

他認為土地集中在富戶手中,田連阡陌,不過是為國守財。放在現代社會,依然有人將貧富分化描述成藏富於民,積極呼籲政府采取低稅收政策,尤其要給最有錢的企業家、富人減稅。但這種哲學有一個很現實的邏輯,那就是當“盜賊發,邊境擾動”的時候,富人會“樂於輸納”,樂於未必,但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一定願意出錢的。這些土地所有者,紮根在社會最基層,他們有護衛家丁,他們肯定不願意看到盜匪叛亂,他們有時間,也有機會,還有力量將農民起義掐滅在萌芽狀態,這可能才是宋朝土地兼並最為嚴重,農民起義聲浪卻最小的原因。

由於皇帝從詔書、聖旨的高度確立了土地私有的規矩,連王安石變法如此聲勢浩大的改革都沒能觸動這個基礎,於是土地的價值更加得到認可,有錢人自然對土地資產十分看好,買地的情況十分普遍。

官府對於土地買賣的放任,也是曆朝曆代之冠,因此宋朝的土地流轉情況極為頻繁,乃至形成所謂“貧富無定勢,田宅無定主,有錢則買,無錢則賣”的這種對於土地特有的價值認識,土地變成了一種流通性良好的保值資產。

也有一些詩詞描述這種土地流轉頻繁的現象,宋代官員朱繼芳在描述自家宅門的《朱門》一詩中寫道曲池畢竟有平時,冷眼看他炙手兒。十數年間三易主,焉知來者複為誰。感慨家宅十年三易主。辛棄疾則在《最高樓》中寫道“千年田換八百主”,羅椅在《田蛙歌》中寫道“古田千年八百主,如今一年一換家”。

一年換一家有些誇張,但潯溪村的人這幾年間,至少看過自家種的田換了兩三回了。

潯溪自南向北流入一條運河,這條運河的名字,當地人自己都搞不太清楚,有的說是苕溪,河道也確實跟苕溪屬於一條河道,但苕溪在西邊兩百裡地的湖州跟其他幾條河流交彙,然後往北輸入太湖,同時也有運河往東沿著太湖南岸,一直通到了東邊南下嘉興、北上平江(蘇州)的運河。

也有一些老人將北邊這條運河稱作吳興塘,乃是南北朝時期的吳興太守沈攸之所建,可溉二千餘頃良田,一頃一百畝,周圍二十多萬土地都受此水塘之利。吳興塘兩岸,修建了密密麻麻的水渠,通過一個個水口送向一片片水田中。

這二十餘萬畝水田,沒人說得清有多少地主。因為土地變動實在太過頻繁,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流程。有許多牙子從事土地買賣介紹生意,中間人負責核對地契準確無誤,同時找保人作保,然後三方交割,甚至都不需要過戶,官府也不會過問。

由於有大量詭寄情況,潯溪村的人甚至都說不清楚他們的地主是誰,每年收獲季節,就有莊頭來催收。那些莊頭,往往都是本地一些保長、甲長充任,土地買賣中,這些人一般也作為保人,他們才知道真正的地主是誰。而往往土地都過了好幾手,佃戶都不知道自己種的誰家的地,同樣土地過了好幾手,這些莊頭都不會換。

南溪村的村民隻是感覺到,這幾年他們交的租子多了不少,不過交租的方式簡單多了。爺爺輩的時候,他們租種的土地向好幾個莊頭交租,父輩的時候,漸漸一村隻向一個莊頭交租了,到了他們這一輩,周邊認識的大多數村莊,都由一個莊頭承包了。

以前也沒人在乎,不過這次村民們很在乎,因為地主搬到了他們村,不但是他們土地的主人,而且是他們的鄰居。

大多數村民都覺得這是好事,原因很簡單,士大夫天下的土地,大多都是士大夫所有,許多新興地主往往都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科舉製度的勝利者。這些讀書人家,如果沒有當官,在地方上也有一些威望,會成為官府和百姓之間的紐帶,向下,他們直接跟百姓接觸,向上,他們可以向官府建議,他們是一個渠道階層。

因此有這麼一家大戶人家搬到潯溪村,意味著潯溪村的村民有了跟官府溝通的渠道,這至少會讓他們免受這些年來為禍鄉裡的刁鑽惡吏的欺負,即便有欺負,大概也不會那麼狠。

另外這家人非常大方,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派了一個管家來,在村南平了上百畝土地,開始建起宅院。所用勞力,大多雇傭潯溪村村民,給錢十分痛快。

磚木結構的房子,建起來很快,隻要錢給夠,勞力和材料供足,一個月時間,足以建起一座大宅院。儘管還不完善,但居住已經不是問題。

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宅院隻修好了十幾座大瓦房,蓋好了院牆,這家人就搬了進來。

村民們翹首以盼,想知道財主家是不是還會繼續蓋房子,畢竟大戶人家,總得有廂房供下人居住,另外城裡一些大戶,喜好修建花園,甚至要雇人去太湖裡挖石頭,這家財主會不會也有這種愛好。這可是他們這些村民的拿手本事,許多人都知道一些外地人不可能知道的好石頭,以前被朱勔的那些手下強壓著去湖裡撈石頭,他們都是做做樣子,財主給錢的話,他們可不會吝嗇賣石頭給財主家。

村民們沒有失望。財主家不但繼續大興土木,而且主人家來了後,還有了新的主意。他們竟然雇人修建潯溪的堤岸,潯溪是一條自然河流,從南向北彙入運河,潯溪村就在這個河叉處。過了運河,一路往北二十裡就到了太湖岸邊,運河上有許多水口通向太湖,為無數個灌溉渠道供水,也是泄洪的渠道,旱的時候,通過這些渠道往運河引水,澇的時候,則通過這些渠道向太湖泄水。

運河也能行船,可往西是湖州,往東能通平江和嘉興,潯溪這裡經常可以看到過往的商船,但少有在這裡停靠的,隻有一些小商販會向村子販運東西。新來的財主說,要沿著河岸建碼頭,到時候這裡就會有大量的商船停靠,到時候村裡人都能靠著碼頭發財。

村民才不管這些呢,反正地是地主家的地,錢也是地主家的錢,能落到好處就落,要是財主家想用這法子騙大家白乾活,那是不行的。

除了修碼頭外,地主家其他活兒也沒少。廂房也在建,地麵也在鋪,可卻沒有蓋花園,看來這家地主不太一樣,可能也不是特彆富貴,舍不得花那個糟錢。

除了秋收耽誤了幾天之外,財主家的活兒一天都沒少。村民們還幫著蓋了大片艙房,全都沿著河邊修建,跟碼頭比鄰。而村民們今年的租子,沒有像往年那樣,被用船拉到湖州發賣,而是全都儲在了這些糧倉裡。

不但有潯溪村的租子,收租那幾天,附近凡是村民們認識的村子,都被莊頭催著劃著大大小小的船,把租子送到了潯溪村碼頭。

潯溪村的村民這才相信,感情搬到他們村的地主,確實是一個大地主,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地主,那得是至少幾萬畝,甚至幾十萬畝土地的大地主。畢竟光是附近的吳興塘兩岸,就有二十萬畝良田。

這些良田,由於灌溉條件優良,每年旱澇保收,基本上不會有佃戶種田顆粒無收然後借青苗款破產的,因此哪怕是租子比彆的地方高的多,都依然不缺租戶。畢竟這年頭,人是越來越多,地可越來越少了。以前還偶有外地人流落到這裡做佃戶,這些年來,除了在這一帶生活的土著外,外地人想來租地,甚至要挨打。

以前為了爭佃,潯溪村的村民也沒少跟外地人打架,甚至跟本地其他一些村子打架。每一次換地主,他們都習慣了要做好打架的準備,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架也打了,地也租了,租子也漲了。可不打架,弄不好地主就要退佃,漲的租子就要更多。

這次潯溪村也準備好了,但大地主卻告訴他們村的族長,不會退佃,也不漲租,繼續讓他們種地,以前交多少租,以後也交多少。隻是把沿河的地都收走了,甚至幾家靠河的村民民房都買了過去,除了給他們錢以外,另建新房的錢和地都是地主家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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