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品齊全!
看到陳健跪在母親床前,毋蘭象完成了一項任務,反倒鬆了口氣總算讓婆婆捱到兒子歸來了,儘管花費不菲。
冬眠合劑停掉,等婆婆從沉睡中清醒和兒子交流。婆婆仍是睡著,渾身浮腫濕冷,床單和褥子都是濕的。油儘燈枯的婆婆,在深夜中迷迷糊糊皺著眉,癟著嘴委屈地嘟噥“回家吧,你爸也不做飯!”
陳健捧著母親的手淚流不止“媽,咱回家……咱回家……”
讓醫院派了救護車,三個小時後下了公路又在山間顛簸了一個多小時,送到陳健的老家。
破敗的小院已經被陳健的叔嬸提前收拾了一下。老人被安置在堂屋靠西牆的一張小床上,冷風從門外打著旋吹進敞著門的屋裡。
三三兩兩的村民揣著手來探望,看沉睡的老人、強顏歡笑打招呼的兄弟倆和氣質出塵的毋蘭。有的還摸摸,喊喊老太太的名字,試圖嘮幾句。
“這個就是他嬸說的那個媳婦,長得跟仙女兒一樣!還可能掙錢!”
“秀嫂子真沒福氣!大孩擱大醫院上班也可掙錢,找恁麼好的媳婦。小的也上大學了!苦日子熬出頭了她要走了!”
“秀嫂子真是吃一輩子苦!年輕輕守寡,兩個孩子拉扒大,該享福了得個恁受罪的病!”
“你看嫂子腫得,那腿這麼粗!要不是她本來又高又胖,熬這麼長時間早不中了!跟我這樣瘦得把掐手拿的,兩天就走了!”
“恁幾個沒看見,她那鋪蓋,濕得跟水洗的一樣,出水哩!等她身上的水排完了就該走了!不都說嘛,人走不帶這一世的病!”
“是,是!我看她臉上的皺紋都平展了!走了不帶愁不帶苦,下一世托生個好命吧!”
毋蘭默默地聽著村民們歎息,議論。她急著找廁所卻找不到。陳健不好意思地說,老家都沒廁所,全是到豬圈裡方便。無奈下隻得到鄰家的豬圈,剛蹲下一隻豬哼哼地拱過來,嚇得她落荒而逃。擦著鞋跟和褲腳的糞泥,不知道要這樣呆多久。
入夜,寒氣逼人,卻要按此地的規矩門戶大開。陳健叔叔搬來一個煤爐放到床邊,讓守著的三人取暖。
昏黃的燈泡下,看老人仍輸著營養液,這個瘦小的鄉村教師皺起眉“彆打針了!熬這麼長時間,也受夠罪了!淨瞎花錢!”
毋蘭和陳健兄弟倆呆住了,三個人對視後,都沒作聲。
叔叔歎氣“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孝順得很,也儘心儘力了。恁媽這個病,遭多大的罪呀!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的罪!唉……”
“恁幾個都有自己的事。光給她掛針,她眼都不睜,陪著等到啥時候?班不上啦?學不上啦?”他俯身對床上的病人說“嫂子,仨孩子都孝順你得很!特彆這個媳婦,幾萬幾萬給你花錢沒打過哏!你這輩子見過這麼多錢沒?都花你身上了!孩子們對得起你,你彆再掛念他們了!該走走吧!”說完,他抹著眼淚轉身走了。
冷風伴著寒意襲上心頭,毋蘭坐在火爐邊,不由得打起寒戰。兄弟倆看向她,她躲著二人的目光,想控製自己,卻抖得更厲害。陳健心疼不已,起身來抱她,擁著進到隔壁的裡間,把她放到床上,拿被子裹著。
毋蘭無聲地流淚,她理解叔叔的話。在經曆了李薩與毋蘭的人生後,醫學生的生死觀被顛覆。婆婆一生艱辛養大孩子,重病之後需要自己選擇生死嗎?她能感覺到,婆婆對生的眷戀和對死的恐懼。麵對生與死,誰不想選擇生?生和死如何轉換?生命的形式是怎樣的存在?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人生是否是一場虛妄的留駐?
生與死的問題,讓她無力又無助。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她費儘心力,留住婆婆,讓她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不留遺憾。那麼,人就該在滿足心願,不被需要的時候,主動選擇死嗎?所謂母子一場,難道不是彼此拚儘全力相依相伴嗎?
陳健抱著很久,毋蘭才停止發抖。陳健吻吻她“你睡吧!我和小康在外麵,不舒服叫我。”
看著陳健出去,毋蘭摸出手機。她想和媽媽打電話,告訴媽媽她愛媽媽!永遠不會放棄和媽媽相親相愛的一分一秒!
看著晚上11點的時間,她收起手機。媽媽應該是忙碌了一天,這會在安睡吧。
隔著門,聽到外麵陳康的哭泣聲“你下不了手,我來做吧!”她忙起身出去。
看到陳康抬手去關輸液器,她衝上去擋開“不要!媽在,我們就是有媽的孩子!彆讓我們餘生留下內疚和缺憾!”
第二天,婆婆似乎清醒過來了。她用慈祥的目光打量孩子,拉著陳健的手,笑著說“你回來了?”她看向毋蘭“蘭蘭,我想洗洗。”
毋蘭忙不迭地點頭,趕緊去燒水。關上門,陳健兄弟倆拉起一塊塑料布圍著保暖,毋蘭給婆婆全身擦洗過,換上乾淨衣服。看到婆婆這麼好的狀態,她心裡也很高興,隱隱擔心是回光返照。
又是一天過去,幾人的心寬下來。婆婆居然能和探望的老姐妹說上幾句話,未免讓大家相信有奇跡發生。
毋蘭給媽媽打去電話,囑咐她天冷注意身體,並說了婆婆的情況。媽媽歎了口氣“都熬這麼久了,說好就好了?你們還是看緊點,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吧!”
可孫成功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打,溝通收購中藥廠的情況。看毋蘭電話閒不住,婆婆催她回省城忙事情。
“走?我走行嗎?”毋蘭瞪大眼睛問婆婆。
“走吧,我沒事。好著呢!”婆婆爽快地說。
“那讓我哥和嫂子一塊走吧!人生地不熟的,我嫂子自己怎麼走?”陳康趴在媽媽床頭笑著說,恢複了甜野男孩的燦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