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貫不喜對人口出惡言,更不願意評判他人的好壞是非。
隻不過,若是情非得已、一定要她說時,她亦是從不會虛以妄言便是了。
於是,卓清潭沉默一瞬,還是坦白著喟歎道“師弟的茶藝,尚有進步空間。”
安羅浮聞言,震驚又泄氣的“啊”了一聲。
他知道,他師姐是個極其溫厚真誠之人,極少會令旁人感覺尷尬難堪,更是輕易不會對旁人說重話的。
此時,她既然已經說是“尚有進步空間”,那麼他的茶藝水平恐怕真的是差得還很遠。
於是,他微微蹙眉,輕輕歎了口氣,道“原來我泡的茶真的有這麼難喝啊?
泡茶不就是在茶壺裡放入茶葉,再倒入沸水便可嗎?
難道大家不是這般泡茶的嗎?我還一直以為,自己的茶藝其實尚可。”
大家還真不是都是這般泡茶的。
謝予辭於此道,稱得上是大家。
不論是在仙界,亦還是在凡間,他的烹茶技藝具算得上頂尖。
想當年他初初涉獵凡間煙火,烹茶煮飯的水準便已領太陰幽熒驚豔。
哪怕後來被打回原形忘卻前塵,亦是在濯祗仙宮眾多細心周到、聰慧體貼的仙娥中出類拔萃,將往聖帝君的起居飲食照顧的妥帖。
謝予辭挑了挑眉,十分好笑的看著他,學著安羅浮的樣子也跟著重重的歎了口氣。
“要不怎麼說,你爹說的沒錯呢,你師姐慣會溺愛你們。你能將上好的‘春日拂曉’泡成這般模樣,想來之前在端虛宮中,也是沒少糟蹋好東西吧?也就卓清潭還能喝得下去了。”
卓清潭此時早已摘下帷帽。
她的容顏未施分毫粉黛,乾淨清透的像一塊無暇的美玉。
此時,她無奈的看了謝予辭一眼,偏過頭靠近他耳畔,用極輕的隻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對他說道
“你啊,明明很是喜歡羅浮,又何必總是擠兌他逗弄他?他不問世事,性情單純,聽不懂玩笑話,說不定還真當你不喜歡他呢。”
卓清潭說話間吐氣如蘭,微弱的氣息不經意間掃過謝予辭的耳畔。
謝予辭那隻被她靠近的右耳,猛然紅了一片。
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異樣的表情,還神態自若的輕挑眉梢,用同樣低的聲音,淡淡答道
“喜歡誰?安羅浮?誰說我喜歡他的?謝某素來討厭古板正經之人,尤其是他這般小小年紀,便沒有半分少年人心氣,我便更加看不慣了,更不耐煩擠兌戲弄他。”
卓清潭含笑輕聲問“那在‘謝仙君’的眼中,少年人的心氣又該是什麼模樣呢?”
謝予辭“嘖”了一聲,想也不想道
“那自然是要意氣風發、年少輕狂些才好。有道是‘垂柳飛花滿路香,酒旗風暖少年狂’,人不輕狂妄少年嗎。”
卓清潭聞言卻淡笑著搖了搖頭。
“謝予辭,每個人的性情生來便各不相近,不可一概而論。更何況,哪怕是同一個人,若遭遇不同成長境遇,最後性情亦會截然不同。”
她雙眸美得獨具神韻——猶如一汪清澈見底的寒潭,冷清至極;又猶如一道清流不息的涓流暖溪,勃勃生機。
便是遭遇再艱難、再難堪的境遇,她的那一雙眼卻始終不曾失去過這份灼灼奪目的神采。
那股獨特的神采和精氣神兒,就像她的脊梁,永遠挺得筆直,無法被扭斷掰彎。
而卓清潭此時,正用這雙同時兼具清冷與暖意這般矛盾特質的雙眸,含笑看著謝予辭,輕聲道
“少年恃險履平地,縱劍千裡震千秋。不論是何等性情,隻要行得端做得正,果敢無畏,誠摯灑脫,那便是少年之風,亦是君子之風。”
她目光溫潤似月,猶如微涼的銀輝漫野。
“——謝予辭,你便身負這般君子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