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瀾雖然微醺,但卻克己守禮。柯夢感歎趙雲瀾看似放浪,確實則是個君子,若非自己心中有人,也許真的會傾心於他。
不過經這麼一夜,蜀郡太守獨子趙雲瀾在父親入獄期間,流連盼兮院,並被花魁藝首留宿卻成了長安街頭巷尾的飯後談資。有些人感歎世風日下,有些則暗自豔羨趙雲瀾的豔福……
一個世家浪子,一個風塵女子,兩人反而毫不在意、坦坦蕩蕩、頗有風光霽月之範。柯夢曾問趙雲瀾,為何不畏世俗言論,不顧及自己的名聲,趙雲瀾笑道我活我的,與他人何乾?我若不喜,不如不活。
又過了幾日。趙雲瀾與祝紅準備一同去城門口接大慶,這時下人遞上拜帖,說是盼兮院姑娘敬上。趙雲瀾先是疑惑,立馬又十分期待的接過拜帖。祝紅在一旁雖然不言語,但心中酸脹得很,眼睛瞟向遠方無處安放。
趙雲瀾匆匆一覽,抬頭對祝紅道“柯夢約我去趟盼兮院,說是探聽到一些情況,也說若是我沒時間就派人傳個口信,她寫了書簡再差人來送。”
“她倒是甚為你考慮。”
“嗯。我不放心書簡他人傳遞,有些事還是當麵更妥當。”趙雲瀾邊思慮邊說,又道“你一貫敏銳,要不要和我一同前往盼兮院?你可以換個男裝。”
祝紅一臉的不可置信,但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於是那日,原本以為眾星拱月接待自己的大慶,居然隻看到一個小廝,知道兩人都去了盼兮院後,更是大罵了一聲“趙雲瀾你個見色忘義的混蛋!”
可見不管是誰,自以為的真相也未必是真相。
祝紅換好了男裝跨進了盼兮院的那刻還是糊裡糊塗的,但是卻壓抑不住心裡那份雀躍。她從小與趙雲瀾相識相伴,傾心趙雲瀾固然因為他的相貌家世,但最深的原因應該是趙雲瀾的那份特彆。趙雲瀾從來不拘泥於條條框框,是個骨子裡真實的人。他們這種出身的人,無論一開始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都被家族,前程,得失磨的沒了自己,而隻有趙雲瀾從不根據得失利弊做選擇,隻根據本心做決斷。而趙雲瀾並不感性,他對世事通透,對得失利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理性分析能力,分析完了他還是會遵循本心,無非提前規避些問題而已。這種特質讓祝紅著迷,也相信一旦趙雲瀾願意娶了自己,必然不會辜負自己,是天作之合。
胡思亂想間,祝紅見趙雲瀾熟門熟路地推開了一個小宅的門“趙雲瀾造訪,柯夢小娘?”
祝紅進了門內,一眼看到窗邊的柯夢,細細打量這位柯夢和想象中相同又不太相同。首先她幾乎一眼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裝,但並未很驚訝,隻是多取了個茶杯,準備茶水。其次,柯夢自然是美的,不過這份美與自己相比也算不上雲泥之彆,隻能說各有千秋。最奇怪的是,她看趙雲瀾的眼神和看自己差不多,沒有多一分眷戀也沒有一絲媚態與曖昧。祝紅打量柯夢的同時,柯夢自然也打量了祝紅,但是柯夢是場麵人,所有的打量都不會留下痕跡,幾眼間就知道祝紅一定與趙雲瀾關係頗深,趙雲瀾對她也是十分信賴的。
趙雲瀾開口道“你為我父親一事實在是操心了,事情一了,你若有啥需要,隻要我能辦到,儘管開口。”
柯夢微微回禮平淡道“公子待我從未一絲調笑放浪,就這一點我也願意儘力。”說著還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祝紅。
柯夢為兩人布好茶就開口道“前些日公子告知我趙大人在牢獄一事,因為事關重大,我也沒有到處直接打探。前幾日有人前來探望我,此人與我相識多年,我才開口征詢。”
“那人說趙太守沒有說完的話,無論太守是何本意,都可以認定為是擔心新幣推行後的假幣泛濫。這個泛濫的根源就在於新幣舊幣市值差距巨大,然而兩者之前所需的銅錠卻差距不大,其利大於製幣成本的十倍有餘。”
“此外,目前不少推行的郡縣都有假幣案,但是下麵上報的卻不多。”柯夢緩緩道來看了眼趙雲瀾。
“你那位朋友官居何職?”趙雲瀾思慮一陣,如果朝廷認定父親是怕假幣泛濫而推延新幣推行,那就不能說他瀆職,更不能說刻意違背朝廷。但是郡縣既然沒有上報,捂著掖著,那人為何知曉。
“公子,此人完全可以信賴。”柯夢悠悠抿了一口茶。
祝紅察言觀色,隻覺得柯夢提到這個人,臉上既有信任又有仰慕,應當是相知甚深,於是接口道“我們自然是全然信任的,隻是事關趙太守身家性命,關心則亂,忘姑娘理解。”
柯夢點頭微笑又道;“那人知曉太守之事言道,隻要太守死咬怕假幣泛濫而推遲新幣,同時能向朝廷提交一份關於新幣推行的攻略,裡麵將新幣推行的舉措與防範細細道來,一旦新幣矛盾各地爆發了,太守一事就有了轉圜。”
“關於新幣推行的攻略那人道,主要應該從如何緩解五銖與新幣的使用習慣,以及從製幣工藝上增加製假難度,其次就是針對士族大家有特殊政令等幾方入手”。柯夢邊說邊極力回憶,這些朝廷經濟一事,她一個花魁實在是不太擅長。
不過趙雲瀾卻聽得十分清晰,心裡立馬有了計較,開口又問“隻是父親已在獄中,若以父親名義,這份攻略如何遞至朝廷,甚至直接到攝皇帝處?”
“這?”柯夢也不知如何作答。“對了,那人還言道,太守一事,公子不可過多在明麵奔走。”
“啊,為何?”趙雲瀾不經連想到那個宮人審問父親的最後一問。
“那人並未細說。”柯夢極力回憶。
“若他日有緣,我們如何感謝你的朋友呢?”祝紅客氣地問道。
柯夢表情略有為難,然後帶著點苦澀開口“此人實則是我的恩人,當年家中被抄家,我原本要發配軍妓,那人憐我年幼,將我安排在此處。雖然也是以色侍人,也總好過做軍妓。我隻稱呼他大人,而後多年未見,最近是他來看望我,才能見上。”柯夢邊說邊輕撫那把伏羲琴,一絲不可察覺的甜蜜混著苦澀漫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