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之漢末風雲!
沈魏冷不丁看到趙雲瀾醒著,神色間有絲尷尬,低下頭抖了抖雪。又轉身關上大門,怕寒氣入內,再一個箭步走到土炕旁,取了一個厚披風遞給趙雲瀾。
這才淡淡開口“你傷得不輕,彆再著涼了。”說話遞衣物時,沈魏也沒有正眼看趙雲瀾。
趙雲瀾接過披風,銳利的看著沈魏,發現這人比青衣縣時稍微清減了點。披上披風後慢悠悠地盤腿坐在了熊皮上,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
沈魏一言不發地收拾著剛從林子找來的榛蘑和野菜根,又從置物架上取出一些醃製好的臘肉,準備吃食。
趙雲瀾因為被隱瞞真相和地牢裡受的罪,幾次想發作,好好質問眼前這個人,卻都因為看他忙碌的身影,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一肚子火氣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沈魏十分專心忙著手上的事,既不多看趙雲瀾一眼,也不多說一句話。兩人間就這麼沉默著。直到趙雲瀾看到沈魏指尖微微發紅有點紅腫,才忍不住開口問道“沈大人,您的手怎麼了?”
沈魏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下,然後神色淡淡地道“雪太厚,野菜什麼的不好挖。”
“沈魏大人,您可真是能屈能伸的全才。”趙雲瀾心裡擔心,但是話一出嘴就帶了刺。
沈魏不以為意,背對著趙雲瀾隻顧著自己忙。趙雲瀾有點無趣,起身打算回土炕上。沈魏轉過身來,扶著趙雲瀾極其小心的讓他側躺下,還順帶檢查了下他後背的傷口,確定沒有問題這才為他蓋好棉被,順手將披風整理好搭在炕邊。又去倒了一杯熱水取出幾個糖蓮子和鬆子,一起放到了趙雲瀾的床頭。做這一圈事時,沈魏也沒有直視趙雲瀾,哪怕一眼。
趙雲瀾覺著胸口有個火球在心裡忽上忽下,前一刻被著火球燙的恨不得打翻茶杯撒氣,後一刻又被火球暖的渾身犯懶,就想這麼一直躺著,什麼都不想。
過了會沈魏做好了吃食,土豆榛蘑臘肉和一些趙雲瀾不認識的野菜燉了一鍋。趙雲瀾聞到香氣,想起在青衣縣時隔三差五蹭吃蹭喝的日子,肚子不爭氣的咕咕作響。
沈魏從一個瓷罐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趙雲瀾道“你的內力應該被藥物封死,我並不太懂藥理,但這個藥丸對通經舒絡,益氣固神都有效,你每日服用一丸。”
“哦。”趙雲瀾接過這枚黑色中帶點光澤的藥丸,在手指間撥來撥去,心想再好也吃不飽肚子啊。正想著,沈魏拿出一個木碗,給趙雲瀾盛了一碗燴菜放在土炕的床頭又問“還有些乾餅,有些硬,你要嗎?”
趙雲瀾眼巴巴的看著沈魏,點了點頭。乾餅雖然有些難以下咽,但是掰開放入湯菜中,卻能浸泡菜肉的香味。入獄大半個月來,趙雲瀾還沒吃過一頓正經飯,這一餐飯雖是粗茶淡飯,卻野味天成,直吃得通體舒泰。
吃完放下碗筷,趙雲瀾深深感到吃人嘴軟,不好多問什麼。不一會兒又犯起食困,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沈魏看趙雲瀾吃得不少,心下稍安,猜測傷勢並未傷到原氣根本。趙雲瀾受自己牽累,遭此一劫,若還為此落下病根,自己怕是一輩子都於心不安。輕手輕腳的檢查趙雲瀾是否蓋好被子,收拾起碗筷,拿到屋外。
木屋旁還連著個小房,裡麵有灶台、水缸和雜物。灶台內生火處和屋內的土炕向連,生火的排風口在小屋這邊,所以大屋雖然暖和卻沒有煙火味灰塵,十分潔淨。小屋裡還有個稻草堆,那是黑豹小夜的行宮,小夜偶爾會在此打盹。
沈魏來到小屋就看到小夜在那等著,趕緊拿出剛才順道打的山雞和野兔犒勞這家夥。小夜一口叼到屋外的一棵大樹上去享受美食,沈魏就在小屋內洗碗收拾。還沒收拾完,小夜已經吃完,又來尋沈魏親昵撒嬌了一會,懶懶洋洋地臥到了稻草窩裡舔起了爪子。
“小夜,這幾日你躲著點屋裡的人,那人身上還有血腥味,怕你聞著不好。”
黑豹看了沈魏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繼續舔毛。
“等他傷口好些了,我自然會送他走。”
“你還是該自己多捕獵,不要整天等著我。”沈魏在趙雲瀾麵前惜字如金,卻跟黑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直到黑豹彎成圓球,準備打盹。
沈魏從得知趙雲瀾被囚禁到策劃籌謀,從暗中參與救人到這幾日照顧趙雲瀾,幾乎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這會困意襲來,就回到大屋,在熊皮墊子上盤腿調息休憩。
幾個呼吸間,沈魏感到身體不斷往下沉,耳畔倒是能聽到清晰的聲音。忽然覺得自己被人下了藥,渾身無力,想抬手都艱難。一邊盤算著是何人下藥,一般努力地聽著周遭動靜。忽然聽到一大群人馬圍住了木屋,他想出聲提醒趙雲瀾,可是發不出聲來,就看到有人破門而入,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看見趙雲瀾躺在土炕上無聲地笑了,趙雲瀾睡得踏實全然不知,就被沈夜一劍刺了過去。
“不—要—!”沈魏嘶聲力竭得喊,但其實隻是在嗓子裡發出了一丁點聲響。不過這一丁點聲響倒也把沈魏從夢魘裡拉了出來。沈魏睜開眼,汗珠從額角太陽穴緩緩滴了下來,一直沿著脖子滑入領口。順汗水而下,是不斷起伏的胸口,沈魏能聽到自己心跳如鼓,還能感到胸口的鈍痛,整個人一動未動仍然盤腿坐著。睜開眼後,他就一直緊緊盯著熟睡的趙雲瀾,隻覺那人臉頰瘦削了不少,胡茬也長了出來。而且可能多日未見光,整個膚色顯出一種蒼白,與當日青衣縣那個灑脫不羈,陽光開朗的趙雲瀾差彆甚大。
沈魏與趙雲瀾結交原本是想借著趙雲瀾身份,防範一些不便於自己出手的宵小,但並未料到過去多年的舊事,又一次攪動風雲,讓趙雲瀾也深陷旋渦。沈魏尋思,此次若非趙雲瀾完全不知情,後果……思到此處,沈魏眼前又出現了沈夜一劍刺去的夢境,當下決斷等趙雲瀾傷勢恢複,立刻派人送他走,斬斷與趙雲瀾一切的聯係。此外,隻要自己故意露出馬腳,沈夜以及其它人自然不再關注什麼都不清楚的趙雲瀾了。
沈魏知道趙雲瀾在氣自己,但是與安危相比,這點氣算不得什麼,大好男兒誌在天下,時間一久自然也就過去了。這麼打定主意,沈魏活動了下身子,站了起來,去門外空地練劍。
林風四起,漫天飛雪。沈魏一襲黑袍,手執鬆枝,將這些年的隱忍與負重,皆化為平生所學。
颯踏驚林鳥,
枯枝似遊龍,
折身笑飛鴻,
黑白天地間。
一炷香過去,心中濁氣也隨著劍招揮灑而去,招數間無滯無礙,練到酣處耳邊想起《廣陵散》的曲調。沈魏向木屋望去,隻見趙雲瀾身披披風,側靠在木門邊,盤著腿,腿上放著屋裡的古琴,正一心彈琴作陪。沈魏更是練得儘興,隨著音韻,忽快忽慢,收放隨心。
曲終,收勢。
沈魏狀似隨意的將鬆枝扔向了小屋,探頭探腦的小黑被驚了下,又鑽回自己的“行宮”。
趙雲瀾笑嗬嗬得全然不知情,看著沈魏道“能教我嗎?”
沈魏想了下回道“你傷沒好,每天你看一會,記記招式就是了。”
趙雲瀾被沈魏扶著進門,低頭嘟囔了一句“之前在破觀,是不是你知道我在?”
“嗯。”
“你——”趙雲瀾憋了一肚子氣。
“我料定你不會見死不救。”
“……”趙雲瀾覺得自己根本鬥不過這個心機深重的夫子。還想繼續問,卻莫名眼前一黑,差點絆倒,好在沈魏一直小心攙扶著。
沈魏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起來急了,剛才眼前黑了下,這會沒事了。”趙雲瀾不以為意。
沈魏點點頭道“你在地牢太久,不應該久視雪地,需慢慢適應。”
山中無歲月,日頭出與落。
沈魏每日打獵做飯,照顧趙雲瀾傷勢。閒暇時就練功,順帶指導趙雲瀾劍招。沈魏不拘泥於兵器,但最常用的是軟劍,趙雲瀾慣用的是長鞭,兩者有異曲同工之妙。趙雲瀾受益匪淺,也越來越敬佩沈魏的武功修為,時不時打趣要拜沈魏為師,每每對著沈魏“師傅、師傅”喊個不停。沈魏兩頰緋紅,靦腆得不知所措,被趙雲瀾喊急了,就嗔怪又求饒地看著趙雲瀾,全然沒有了那個運籌帷幄的腹黑模樣。趙雲瀾心裡打著如意算盤等我傷勢好透了,灌你一場大酒,看你告不告訴我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