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鬢發間抽出一根金釵來,用金釵尖銳的尾端在門紗上小心挖出一個洞來,豎眼看進去。
敦宜皇貴妃發出一聲輕淺的笑,淡淡歎息道:“隻怕再這樣下去,明兒便是她們姐妹來教導指點咱們了。”
隆裕音色變得慌張,“娘娘這是何意?”
敦宜皇貴妃笑道:“珍嬪、瑾嬪再這般風光下去,封妃那是指日可待的,四妃之位如今空懸已久,如若珍嬪、瑾嬪趕在年裡攀上了正二品妃位,隻怕她們姐妹就連口湯都不會給皇後娘娘剩下的,而咱們這些老太妃也就愈加說不上話了。”
隆裕一驚,猛地站起,坐著的圓木凳子被腿肚子一下拱得老遠,片刻,意識到失態,又緩緩坐回凳上,“冊妃?不能吧?這才剛進宮多久?”
珣嬪一笑,“隻要皇上喜歡,有什麼不能的,往遠了說,世祖的孝獻皇後入宮一年不到就被封為賢妃,僅一月有餘更是晉封皇貴妃,當年博爾濟吉特氏被從中宮貶為靜妃有多慘,皇後娘娘應該在閣中時就聽說過,再往近了說,當年東太後在時,咱們老佛爺可是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出了差錯,就連安公公死的時候老佛爺都沒吭一聲,眼下形勢有多嚴峻,皇後娘娘自個兒掂量掂量就是。”
隆裕言語間有所忖度道:“即便是皇上有此心,老佛爺也不會答應的。”
敦宜皇貴妃笑一聲,“我前兒也看過敬事房的記檔,這連著兩個月以來珍嬪聖恩不斷,瑾嬪也跟著沾光,哪有皇後娘娘的熱鬨,除了每月十五皇上過鐘粹宮來吃一頓飯以外,皇上可曾踏足過鐘粹宮半步?”又道:“以往還能說老佛爺不知道,今兒老佛爺可是把《起居注》看得明明白白,可有多為皇後娘娘說一句話幫襯?”她又笑一笑,歎道:“就連咱們想為皇後娘娘說句公道話最後可不都被老佛爺暗暗訓斥了一句?”
隆裕一時氣得咻咻直出粗氣,伴隨著一聲冷哼,猛地一拍桌麵。
我捂嘴輕輕一笑,側頭與子玉對視一眼,雙雙回頭盯住榮壽公主,她擠一擠眼,又往角廊方向朝我們一努嘴,隨即會意,三人依次輕悄的抬腳轉過廊角,又多走了幾步才敢直起半弓著的身子,我抻一抻腰,走在前頭道:“飛來橫禍……飛來橫禍……”又回身道,“以後的日子隻怕多的是飛來橫禍。”
子玉發髻間插著的一根翠玉珍珠釵在陽光下隱約生出溫潤的光華,淡淡籠著眉道:“宮中妃嬪得寵失寵本就是家常之事,以往看皇後娘娘隻覺得她是稍許驕縱些,卻不曾想她已經早早的為我們布下天羅地網,為自己做好了許多打算,更是暗中聯合了兩位太妃,可見用心之深。”
榮壽公主扭了扭脖子,斂眉笑道:“這本隻是後宮之事,說起來也與我沒什麼相乾,但方才聽著她們說得那些話倒好像是也把我按在了計劃裡頭,這下我反而不能不管了。”
我的手指從袖口紋錦上緩緩拂過,滑膩輕薄,觸手生涼,輕歎一聲,“不管什麼時候都總有許多像她們這樣一味杞人憂天的人,”又道,“封妃?”不免付之一笑,沉聲說:“怎麼可能這麼快。”
榮壽公主沉靜道:“這可說不好,總之她們剛才有一句話說的倒是挺對的,隻憑著皇上喜歡,沒什麼不能的。”金色的日光從她麵上劃過,留下一道淡淡的疏影,我凝望著她笑了笑,我心裡很清楚直到光緒二十年我這個“珍嬪”位分才會被晉為“珍妃”,但不管是“嬪”還是“妃”,其實我一點都不在乎,更加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古人會這樣在乎這樣看重所謂的位分,最重要的應該是人嗎,是心,不是麼,淺淺一歎息,“不還有老佛爺了麼?”
子玉沉吟一會兒,才出聲道:“是啊,今兒在寧壽宮若非有榮壽公主在旁幫襯說話,今兒老佛爺恐不會這麼容易鬆口,大概是要罰子兮一場才罷。”
榮壽公主聽了子玉的話,一時不解地看向我,“聽這話的意思老佛爺之前經常罰你麼,”又道,“人不都說老佛爺挺喜歡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