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醫苦笑道:“可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一點都強求不得。”
我淡淡道:“既然知道強求不得,遠觀就好,彆再褻玩,想來誌銳也是這個意思,”思索片刻,我又道,“趙太醫若想讓花期維持得長久一些,那就請做一個護花惜花之人。”
沉默了一會兒,趙太醫才感歎道:“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道?”
我漠漠一笑,看著他回道:“這是一個吃人的世道。”
趙太醫搖一搖頭,滿麵無奈,歎息道:“其實相比兩位娘娘,其實臣心裡更加擔憂大人安危。”
他這話倒是正好說到我心坎兒上了,“是啊,誌銳擔心我,擔心姐姐,擔心皇上,擔心朝政,安排好了一切,卻單單忽略了自個兒,邊疆苦寒,哪裡是常人能夠忍受的呢?”輕輕一歎,隨即又道:“身邊更是還沒個知心知意,知冷知熱的人,日子該怎麼過。”
十年,要十年誌銳才能再回到京城,十年後的誌銳會成什麼模樣?
滿鬢風霜?或者風姿依舊?
但不管什麼模樣,我都看不到了。
一彆就是經年,言之再見卻是再也不見。
趙太醫輕輕合上藥箱,垂眸道:“臣前去送彆大人時見到了許多維新人士,他們都是向死而生之徒,臣由衷敬佩,像林旭大人、譚嗣同大人、劉光第大人、楊銳大人還有很多很多有識人士,”他停了一下,將話鋒一轉,抬眸看著我又道,“可娘娘知道麼,原來在這些人心裡頭,最敬佩的卻是皇上和娘娘。”
我含著淺淡的笑,道:“我和皇上隻不過是在做自個兒原該做的事情罷了。”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院子裡高高低低的綠植枝葉間漏著幾段空隙,像是特意為月色光華留下的,隻是柔弱的月光卻和燈光融合成一片昏橘色的光暈,隱約朦朧地將景仁宮廊簷的尖角輪廓在院子裡頭的灰白地上淡淡描繪出來。
今晚的夜空上沒有繁星,惟有幾顆零星巧妙地分布著,正努力地散發著點滴光輝。
載湉正立在月窗下朝外頭悄然望著,“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我聽到了載湉的話語卻沒有應聲。
思緒仿佛仍舊留在傍晚時分的永和宮,鶯兒做好了小點,我就趕緊給子玉送去永和宮,鶯兒上前敲門,霽月出來卻沒有讓我們進去,隻道:“娘娘身子不適,不宜見人,珍妃娘娘還是先回去吧!”
我見霽月滿麵惶然神色,心中就隱隱篤定事情必然有些不對,“本宮今日問過趙太醫了,趙太醫說姐姐隻是體虛並無大礙,何以不能見人?”
霽月目光躲閃,“娘娘正是因為體虛,鎮日睡著,才不好隨時見人。”
我朝裡頭望了望,正殿中分明透出橘黃色的光亮,便又出聲問:“姐姐現在也睡著?”
霽月一蹙眉,點頭道:“是,睡著呢。”
我一麵抬腳欲要強行進去,一麵道:“即便是姐姐睡著,本宮也要進去看看才能安心。”
霽月卻一把攔住我道:“娘娘吩咐近日不見任何人,還望珍妃娘娘體諒!”
我凝滯住腳步,看霽月一眼,隨後從鶯兒手上拿過食盒遞給霽月道:“本宮可以不進去,但這是本宮方才叫小廚房剛做的一些姐姐愛吃的小點,你拿進去給姐姐怎麼都要吃一點,人雖病著,但營養得要跟上,這樣身子才能恢複得快些。”
霽月接過,朝我一福身就進了永和宮關上宮門。
我不知道永和宮裡頭正在發生著怎樣的故事,但我知道今晚之後一切就都結束了。不消片刻,我就在永和宮門外聽見裡頭傳來一聲子玉淒厲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