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吃得死死的!
五張機。烈丹歲黃秋明媚,並蒂蓮花巧心思。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不敢說相思。
不敢說相思!
不敢說相思時才最是相思!
載湉的意思我懂。
從雕窗縫隙中望出去,西苑如今景色應是極淒,極美,載湉大概會坐在廊下賞菊,而我卻隻能望見屋外的一株鬆樹,難辨四季。
無一絲詩情畫意。
今日是霜降。
六張機。蕙蘭瓊樹不自傷,倒影猶得玉淒涼。初霜還道,菱花鏡裡,幾度寄相思。
說起來也奇怪得很,每每看到載湉付在紙條上的婉轉唱詞,我都忍不住詞意大發一再唱和,即便我的才情根本比不上溫李花間,但也因著心中想訴說的話實在太多,每每執筆書寫時,就連手指上的傷痛也都不儘然了。
七張機。鑿池為魚已堪悲,上下天光九洲苑,輕綃催趁,青鎖星光,隔簾憶靜香。
就這樣,時光仿佛跟著筆下的墨跡也一點一點溫柔進骨子裡,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半月,隆裕並未再來尋釁過,大約她是覺得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吧!
小坤子十分機靈,不會日日來見我,有時會是隔日來,有時又會是一日來個兩三次,因而才一直沒有被鐘粹宮的人懷疑。
我的手傷也已經好了大半,這全都得益於小坤子時而帶來趙太醫的處方,已經與載湉和到八張機,我字跡也恢複了八九分,隻是將要入冬,天氣漸寒,長久以來,載湉隻是會向我傾告星月般的思戀,從不曾會在字裡行間提過一點自己難過的地方,我心於他亦然。
人長久,共嬋娟。
至少我和載湉還有一輪明月可以共渡。
以往我也曉得載湉的詩風,大多如颯颯鬆風,直節自孤高,憂國且憂民!
而像九張機這種穠豔精致、清婉精麗的曲詞大概也就在與我相和時才能看到,這是載湉的另一麵,極少不為人知的一麵。
隻屬於我。
八張機。嫋嫋靈風滅燭稀。萬縷愁思接丹青。描成一段,回紋錦字,寄星去呈伊!
載湉,一堵宮牆,就好像兩個世界,隔著你和我。西苑,是我曾經跟著你一起酣暢醉過的地方,林瑟瑟,水泠泠,水木明瑟,塵澄六幕,有澤皆春,你在那裡,倒也極好!
不過,我自然更曉得,西苑冬日寒冷,恐怕會要難捱些,但你既不願告訴我自己日子的蹩蹙之處,那麼我便也隻當做全然不知。
九張機。一清束在俏花枝。八節四時佳麗夕。海落妝梅,望繡成堆,慵懶待郎歸。
剛收筆觸,小坤子就已經等在小窗外了,正和鶯兒一裡一外的說笑,“娘娘可好?”
鶯兒點頭,“當然,”並從小坤子的手中接過食盒,探頭問,“外頭這幾日好像很熱鬨的樣子!”
小坤子道:“是啊,將近年裡了,外頭都在為臘月準備著呢!”
鶯兒訝異,“都快除夕了?!”
小坤子笑,“是啊,姐姐原是跟著娘娘在景祺閣裡呆得久了又不得出去,每日看著日升日落都快不分時日了!”
鶯兒大睜著眼睛道:“是呢!”
我將紙條放在晌午的食盒中,鵲兒收拾好自是走到小窗邊遞過去,“你們方才在說什麼呢?”
鶯兒道:“都快臘月了!”
鵲兒也“啊”一聲,滿臉的不可置信,“臘月了!”
小坤子笑著捧過食盒,掰著手指稍微一數,望著裡頭道:“娘娘,今日就是九張機了。”說著,他就抬手朝我站著的方向比了個“九”。
我也過去含笑問:“皇上近來飲食如何?心情如何?”
小坤子笑,“娘娘就彆擔心了,皇上近來飲食尚佳,心情就更不用說了,每次看完娘娘回的紙條,麵上都是心滿意足的模樣,就好像再無他求一般的!”
我抿嘴笑道:“那就好。”
小坤子盯著我道:“娘娘的氣色看起來也好了許多呢!”
這些日子我倒沒有太過注意到自己的容顏幾何,當下小坤子提起,我倒是一驚,不免抬手撫一撫麵頰,片刻後,才道:“是麼?”隨即又問:“本宮日前很難看麼?”
小坤子含笑道:“娘娘怎樣都是彆具風韻,日前麵色雖憔悴卻也弱柳扶風自成一股風流,如今氣色好些,則更是紅粉青娥的天生尤物!”
鶯兒把手伸出去敲小坤子一下,“就你會說話!”
我問:“你讀過書?”
小坤子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奴才儘身入宮前曾上過兩年學,大約識得幾個字。”
我聽言茅塞頓開,笑道:“也就難怪皇上會這般信任看重於你。”
小坤子道:“皇上是好人。”
我看著他,語重心長道:“你不比其他的那些公公,你原是知書知禮的,能分辨善惡好壞,不與旁人一道同流合汙,這也是皇上看重你的原因,你一定要像蓮花一樣,在泥淖中濯而不妖,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那一份潔淨才好。”
小坤子點頭,“奴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