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聽見了聲音這才慢慢掙開眼皮,視線緊緊地睨著我和載湉,隨後輕輕付之一笑,搖了搖頭,闔上眼繼續吸著水煙,什麼也不說。
載湉向前幾步,輕聲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口中的安德海應該還有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結局。”
老安深吸一口,水煙從鼻中出來噴在載湉的麵上,載湉嗆咳兩聲,隨即嫌惡的一蹙眉,倏然挺起身子。
隨後,老安瞥一眼載湉道:“走吧,彆想再從我嘴裡套出什麼話來。”
載湉一低眸,含笑道:“安德海,祖籍直隸青縣,十歲入宮,充內廷太監。由於辦事機敏,善於察言觀色,因此深得老佛爺歡心,一躍成為老佛爺身邊備受寵信的大紅人。但之後,安德海就恃寵而驕,雖然隻是六品的藍翎太監,卻連同治皇帝載淳以及恭親王奕訢等朝中大臣皆不放在眼裡。安德海經常喜歡搬弄是非,挑撥同治皇帝和老佛爺之間的母子關係,使得同治皇帝常被老佛爺訓斥。他目無皇帝,越權胡為,已經到了令同治皇帝忍無可忍的地步,”說著,載湉抬眸睨著他道,“這麼多年,我也算是見識了你安德海斷章取義的本事,全然把自個兒塑造成一個在皇族權謀爭鬥之下的犧牲品,實則卻巧妙隱藏了自個兒做過的許多壞事。”
老安眸光一凜,視著載湉問:“你是誰?”
載湉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老安不言。
我道:“你就是當年的安德海!”
老安苦笑道:“我隱姓埋名這麼多年沒想到最後竟是死在自個兒手上。”
載湉瞪著他道:“三十年前你就該死了。”
老安不屑一笑,一副飄飄然的樣子。
我也視著他道:“你罪大惡極,已經多活了三十年還覺得不夠麼?”
老安反問道:“我罪大惡極?”稍一咧嘴,又道:“我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載湉肅聲問:“當年你是怎麼逃脫的?死的那個人又是誰?”
老安笑,“我當年可是老佛爺最寵信的太監,老佛爺怎會舍得就這樣讓我去死,死的那個不過就是個替死鬼罷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鬼!”
我心一揪。
特權總是會出現在上位人的身上,而那些無名之輩就連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祭奠,最後不過隻剩一塊無字碑罷了,在紫禁城中,殺死一個太監,一個宮女就好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老安笑道:“要殺就殺吧!”
載湉道:“我不殺你,我怕臟了自個兒的手。”
老安諷刺道:“婦人之仁!難怪成不了大事!”
載湉身子一震,問:“你什麼意思?”
我也被這話嚇得不輕。
靜了片刻,老安森森一笑,睨住載湉道:“被囚在瀛台的滋味不好受吧!”隨後,又緩緩道了二字:“皇上!”
我手心已然冷汗直冒。
載湉卻依舊冷靜,扯過老安的領口道:“你可彆胡說!我看你是這煙抽多了都不能自主了!”
老安望住載湉小聲道:“皇上、珍妃娘娘,你們兩個的形容在人群中很是紮眼,你們自個兒感覺不到嗎?”說完,他就笑哼一聲。
載湉深吸一口氣道:“你既曉得了,便就絕不能留你了。”
我忙過去握住載湉的手腕,搖頭道:“不要。”
若是為了這樣一個人而毀了自己的清譽其實是得不償失的。
我不能看著載湉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載湉側目看我道:“今日我若是留他,明日被抓回去的就是你我。”
我蹙眉道:“為了安德海這樣的一個人,不值得!”
載湉一搖頭道:“我是為了咱們。”
我凝視著他也搖頭。
載湉還未動手,老安就一把掀開載湉的手,一個俯衝下了炕,載湉順勢一捉卻沒捉住,隻見老安蓄足了力往對麵牆上撞去,仿佛就在一瞬間,雪白的牆上被濺上了一片鮮豔的紅!
像是開在雪地裡綻放的朵朵紅梅,妖冶而駭人!
忽然,一片淒涼!
從沒想到當年風光無限的安德海最終會是這樣死去,但也一樣不會有人想到在三十年前就該死去的安德海竟然在一處小城通過賤賣自己的閱曆一直活到了今日。
也算是活久見。
安德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和載湉一時也都愣在原地。
須臾後,載湉過去踢了他兩腳又伸手把了脈搏,隨即回身過來抓住我的手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