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人老死是因為在這世上活了這麼多年,難免做了不少惡事,小惡一樁一樁積攢,上天用死亡懲戒他!”
此話尚且沒什麼問題,也不能由此推論齊家老父乾過什麼十惡不赦的大惡事。
“可我不明白,我問他,那一輩子所行皆善事,是不是就能得永生?那學識淵博,一輩子教化眾生,做儘善事的聖賢孔老夫子,最後不還是因病而卒?”
“人終歸會歸於塵土,世上恪守行善的人很多,但終歸免不了死亡。”張廷尉說。
“那齊老爺子根本不這麼認為。他隻說孔老夫子肯定也做過不少惡事,不過都沒有被世人發現!他還興致衝衝地又跟我說了個事。”那年輕捕快說完,又猶豫了許久,方道
“他說人雖不能靠不行惡得永生,卻可以將自己的罪惡轉嫁給他人。你說這不胡謅嗎!我當場就反駁他,說這是大惡,萬不能做。結果他說
‘後生啊,你還年輕,自是不能理解這世上的規矩。這不是我胡說的,我可是查了不少古籍。你瞧這經書,’他給我看了個不知道哪個和尚寫的經文,‘尋極惡近死之人數者,將罪惡分攤轉嫁於他們,讓他們儘早受製裁而亡,即可銷毀自身積惡。’我當時嚇到不敢與他對話!”
這年輕捕快是分得清善惡的,並不會被齊老爺子所說的“長生不老之術”誘惑。
至於其它人……
莫華隻靜靜地聽著,揣測齊老爺子與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人能有什麼關聯。
廳內眾人聽聞此言論,也是議論紛紛。
張廷尉壓製住討論聲,問年輕捕快“你是想說齊老爺子是這場連環凶案的凶手?他前幾日病重,怎可能有力氣殺人?”
“不,我們的醫生到的時候,齊老爺子已經清醒了。除了有些疲累,就躺在床上歇著而已。我沒有說這是因為他將罪惡轉嫁給彆人,而是他的病情既然並不嚴重,應該是裝病!”
“裝病?他的目的是什麼?”張廷尉問。
“自然是為自己殺那十個人留下辯解的證據!”年輕捕快說。
“你的邏輯是矛盾的。”莫華突然起身,站出來。
她覺得時候差不多了,這位年輕捕快的發現給了他一些靈感,讓一些她已推論出的內容有了比較好的解釋,但並不能說他說的是對的。
“首先很明顯的一點,昨日你們帶去的醫生為他治療時,水井裡又死了一個人,因此殺人的直接凶手不可能是他。而你對動機的分析也有矛盾——
你說他裝病是為了殺人,可他殺人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轉嫁罪惡,為自己治病嗎?可他不是裝病嗎,哪來的病?”
年輕捕快頓時啞口無言。
張廷尉說“是否裝病,應追問齊老爺子的鄰居,還有最好能找到那個醫師。”
“他是否裝病不重要,有一點很重要,他在十日前被診斷為將死之人,而在昨日又被救活了。這樣的奇跡,在鄉裡間會被廣泛流傳——”莫華想了想,說
“流言的作用,想必大家都心知。對於那些聽過齊老爺子‘長生不老之術’言論的人,你們覺得他們會怎麼想?”
“他們會覺得,齊老爺子定是動用了那個術法,而術法本身的確是有用的!”說這話的,是黃英霖。他就在莫華身邊,不由自主地沉浸於對莫華所說的話的思考。
“對,我想,齊老爺子做的,是親身為大家示範了這個術法,讓周圍的人相信這個術法。”
“這樣惡毒的術法,怎可讓其繼續流傳?”黃英霖怒道。
“這個先不論,我希望諸位兄弟可以在齊老爺子周圍相識之人中詢問一下,若知道這個術法的人很多,便可以證明齊老爺子的確想要傳播這個言論。”莫華說。
“而我們在去往蒲蓮村的現場時,同樣了解到一些信息。”莫華整理了下語言,道“聽說蒲蓮村前些日子來了個神棍,日日和村裡人宣揚一些男性將災難轉嫁到女性身上的言論。”
眾人頓時一驚,有人說“百姓都是愚民嗎!這樣惡毒的言論,怎麼會有人信?”
“隻要略施手段,自可以做到。”莫華先前便解釋過,那神棍是用日複一日的宣講,先取得村民信任,後逐漸加深言論極端性,讓村民無形中接納了這樣的言論。
她將來龍去脈簡單地告訴眾人,後才說“齊老爺子與這神棍的思想,其實是有共通之處的。他們都是將‘罪惡’或是‘災難’轉嫁給他人。而讓周圍人信服的辦法卻有所不同,一個是‘以身作則’,另一個是靠日複一日的觀念改造。”
“那齊老爺子和那神棍,和這起案子可有關聯?”下麵有人問。
“有關聯,但關係不大。”莫華道,“蒲蓮村的案子,凶手是蒲蓮村眾人,唆使他們的是那個神棍,而這個神棍的思想,應該或多或少來自於齊老爺子。”
“也就是說,那齊老爺子給了神棍殺人的動機,但說到底,要殺人的還是這個神棍?”
“沒錯。而這個神棍是誰,我也基本清楚了。”
一句話出口,台下眾人皆不出聲了,等她解釋。
“神棍不是馬大黑驚恐地指責的人,而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