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林中,他扼住自己咽喉的時候,可是一絲也不曾猶豫過的!(弦月守弦月之境)
幽絕將藥碗湊到她嘴邊,她便也張嘴喝了下去。
看他這模樣,這藥總該沒問題吧。
看她將藥喝儘,幽絕臉上現出微微的欣喜之色。
他再扶她躺好。
他的動作也很輕,輕得像扶著一個易碎的瓷像。
榆兒心中暗暗歎息了一聲,心中道“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隻覺渾身極是疲倦,困意很快襲來,又睡了過去。
榆兒時睡時醒,睜開眼時,總能看見他。
有時坐在床側替自己擦拭額頭和手臂,有時在倒水放涼準備著,有時在吩咐小二熬藥的時辰、火候,有時候在……
喂!等一下!這家夥要做什麼?
榆兒一手吃力地搭住他正在解自己衣衫的手,雙眼死命地瞪著他,嘴裡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幽絕未被麵具遮住的憔悴的左臉忽然泛起微紅。
這兩日他便是這樣替她清洗傷口、上藥,再替她係好衣襟。
他從未想過這有何不妥,他隻怕她的傷口再惡化。
不過,她帶著的這些藥,確是藥效非凡,傷口已開始愈合了。
熱度卻總是不退,所以他另請了大夫開了些驅風散熱的藥。
今日她這般反應,他方覺察,這似乎有些不妥。
“不上藥的話,傷口會惡化。”幽絕望著她輕聲道。
榆兒搭著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有些發愣。
幽絕將她的手拿開,定了定神,像前幾次一樣解開了她的衣襟,替她擦拭乾淨,再撒上新的藥,再將衣襟係好。
榆兒隻好閉上眼。
算了,反正他又不是沒看過。
又想起那次在蕭恒念府中的暗室裡,他亦要殺自己。
還想……
那個時候自己尚有可以壓製他的借口,如今可不一樣了……
不知自己是否還能恢複法力?
想到這層,榆兒感到前路茫茫,又不知小彌如何,心中悲傷湧出。
亦是病中體弱氣虛,心氣兒也沒了,竟然濕了眼眶。
“怎麼了?”幽絕忽然瞥見她神情,忙問道。
問罷方想起她尚不能言語。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幽絕隻當她是為上藥一事,忙解釋道,“明日你若能有些力氣,我幫你打水就好了。”
打水?
這算什麼?
這人要是笨起來,真是沒法說他了。
不過,看他此時情狀,不見半點暴虐怨憤,倒隻覺他無限柔情。
分明對自己甚是用心。
所以上一次並不是我想錯了,他真的是對我存了這樣的心思?
也好,不如就趁此機會,給他留點“美好”的記憶,那麼,下次他再下殺手時,說不定還能再僥幸一回。
這麼一想,榆兒乾脆哭出大滴大滴的眼淚來。
也不睜眼,閉著眼眼淚就一個勁兒地滾下來。
幽絕不知已多久未曾見過眼淚了。
“跟著我的人,是不能哭的。”
因為梧桐影下的那個人、那個無法抗拒的聲音曾經這樣說過。
此時他見了這樣的情形,頓覺手足無措“我、對不起,你彆哭,好不好?”
榆兒的眼淚不停地滾下來,又不能發聲,更是傷心異常。
幽絕將藥瓶放回桌上,回頭看她,她仍在哭。
果然遲鈍!
他要是有栗原一半“聰明”,再加上這張臉,嘖嘖,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栽在他手上了。
榆兒心中暗道,拿柔弱可憐的眼神望著幽絕,又擠出一串眼淚來。
幽絕在房中走了好幾個來回,看看榆兒的眼淚全然止不住的樣子,終於又走至床榻邊“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哭?”
榆兒微微抬起手,想去抓幽絕的手。
幽絕倒有些意外她不是在生氣?
伸出雙手來握住了榆兒的手。
榆兒就把他往自己這邊拉。
她力氣還甚是微弱。
幽絕隻感到她纖柔的手指輕輕勾著自己。
她這是、要與我親近的意思?
幽絕躊躇一回,坐到床側,俯下身來,將榆兒抱在懷中。
又怕碰到她胸前傷口,還離著些距離。
幽絕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長發,柔聲道“沒事了,慢慢就會好起來了。”
其他的,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從未想過,這世上竟然會出現這樣一個人。
毫無征兆地紮進自己的世界裡,就再也無法驅走。
當這個世間遺棄了他時,他便也遺棄了這個人世。
他從未想過,除了師父以外,還有一個人會變得如此重要。
當他終於發現自己無法棄她於不顧時,他也清醒地意識到
他與她之間,永遠、永遠也不可能……
如果時光能夠回到從前,也許一切就會是另一幅模樣……
然而,這一切已無法重來。
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沒有真的殺了她。
他抱著她,她的溫暖與柔軟,還與從前的每一次一般無二。
可惜自己從前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