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後!
2000年的夏天和往年並沒什麼不同,聒噪的蟬鳴從4月份就開始登場,每天早上600伴隨著中央廣播電台的早間新聞準時開唱。少華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蟬鳴特彆討人厭,其它偶爾的即興表演不提,單是一天三次大合唱就令人煩,早上、中午起床後和傍晚時分真是雷打不動的準時上演,讓人苦不堪言。
廖仕壯的失眠症又開始犯,晚上就眼光光,白天又病懨懨的昏昏欲睡。少華知道這是心情緊張的原故,連自己都比平時煩燥,何況一直都希望不再重蹈中考覆轍的他。
進入5月中旬,天氣開始飆升。中午起床踏著蟬鳴的節拍走進教室,口乾舌燥,烈日炎炎,更覺躁熱異常。這時少華就特彆希望能有一種武器,隻要一按開關就能控製蟬翼的振動,讓它們失聲。真是沒公德心的東西,需要求偶也要看時間啊,興致一上就來,也不想想你們這樣會害了多少高三的學生聽不了課!
抱怨歸抱怨,少華也知道是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同樣是蟬鳴,去年和今年怎麼感受就不同了呢?!或許這就是考前焦慮症。自己和廖仕壯同樣患上了此症,隻不過廖仕壯更嚴重而已。
中午吃飯的時候,廖仕壯無精打采的扒拉著盆裡的飯菜,沒吃幾口就說“不吃了,吃不下。”
“試一下閉上眼睛,大口吞咽怎麼樣。”
“吞不了,沒胃口。”廖仕壯把盆一放,看著少華,說“你慢慢吃,我等你。”
不吃飯怎麼撐得住每天高負荷的學習呢!少華心裡擔憂,說“星期天下午,我們出去散散心吧。”
“我想去探外婆。”廖仕壯不假思索地說。
星期天吃完午飯,廖仕壯和少華迤邐來到新車站。臨上車時,廖仕壯又跑出去,不一會,手裡提著一紅色塑料袋回來。
“雞蛋,我外婆牙齒不好。”廖仕壯抖動著手裡的塑料袋說。
少華心裡感動,自己也有一段時間沒探外婆了。小時候每次放假都會去小住幾天,外婆就會磨豆腐。一般都是下午浸黃豆,傍晚的時候就可以磨了。石磨放在天井的角落裡,母親會先放水,潤濕石磨後陸續放上豆子。隨著石磨的轉動,豆子會從小孔落進磨盤,不一會乳白色的汁液就從磨盤中滲出,彙集,最後落在早已準備好的銻桶裡。
現在長大了,為了學業,奔忙在學校的三點一線。磨豆子做豆腐隻能在夢裡出現,每次夢醒,口齒生香,仿佛真吃上了外婆家的香嫩滑溜的豆腐腦!生活百味,融入了親情的都是好滋味。
街景慢慢向後移,車子已經開動。少華回到了現實,伸頭看車窗外的風景。街上人來人往,好像雜亂無章又不會相互碰撞。
“仕壯,你看街上的機動車呼嘯而過,亂糟糟的,像不像分子做無規則運動?奇怪的是,這麼多車,路又小,卻很少碰撞。”
“嗯嗯,確實有點像。他們之所以不會碰撞,皆因每個人都沿著馬路,按一定的規則行駛的原因吧。”廖仕壯看著窗外說。
“這個解釋不錯。”少華趴在車窗上,問“你外婆多大了,家在哪裡?”
“我外婆今年70歲了,頭發全白。家住郊區不遠,一個多鐘車程。”
一個多鐘車程還不算遠,感情玉城市區也太大了吧!少華心裡嘀咕,不便反駁廖仕壯。可能思念心切,路途也不再遙遠吧。
汽車出了市區,很快就轉入了省道。雖然是柏油馬路,但路麵明顯變小,也不那麼平坦。汽車彷佛是一個篩子,左右搖晃,連車窗玻璃都震得嗡嗡直響。
坐車真不是一個好體驗,少華不明白小時候為什麼那麼喜歡坐班車,甚至連車站的汽油味都覺得香!好在車外的風景還算不錯,連綿的群山一座接著一座。坐在車上,群山就活了起來,有的像出水巨蟒,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天邊有的像奔跑馳騁的駿馬,天高雲遠,白雲飄飄,好不瀟灑有的又像匍匐於前的小動物,低矮平常,貌不驚人……
經過一段平緩的路段後,汽車開始爬坡。公路鬥折蛇行於崇山峻嶺間,車行其上如懸在半山,窗外就是深澗幽穀。少華手扶車窗,腳抵前排椅腳,深抿雙唇,一副緊張戰戰兢兢的表情。
廖仕壯看了忍不住發笑,說“看你一副怕死模樣,真是有點那個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郊區啊,看來玉城市也是夠山了!”
“本來就是個山城嘛!”廖仕壯還強辯。
少華不再說話,確切地說沒有多餘的精力說話。他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密切留意司機的駕駛,害怕他有什麼閃失自己不能預知而被動。山路十八彎,有的彎道車頭已經蓋過對麵的路基,車身橫跨整個路麵。少華看得手心滲汗,心通通直跳。
廖仕壯見少華實在害怕,安慰他說“放心,走這條路線的司機都是從青藏公路退役的,車技高超。”
“嗬嗬……”少華勉強擠出笑意,說“就你大心臟。”頓了頓接著說“我不明白,你連死都不怕,怎麼就會失眠了?”
“你無聊……”廖仕壯憋紅了臉,不再理他。
少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借著觀看窗外的風景緩解尷尬。
不知翻了幾個山頭,隻知汽車爬完坡就是下坡,像過山車一樣駛在崇山峻嶺間。終於在一個相對開闊的山坳中,廖仕壯叫停了車。
下了車,少華懸著的心才算落了下來。汽車如老邁的水牛,噴出幾股黑煙,又開始一搖三擺敲鑼打鼓蹣跚前行,直到前麵的山坳消失。
“走,還愣著乾嘛。”廖仕壯拉了一把少華。
“開這條線路的司機真不容易,每天都是麵對危險,精神繃緊,心理脆弱的可能早就放棄了!”少華還沒從剛才的緊張中出來。
下了公路,前麵是一條流水潺潺的小溪,水清見底,下麵是泛著青綠色的小石塊,有扁平的,有橢圓的,清澈透明的小蝦附遊其上。卷起褲管趟在水裡,清涼的之意由腳底傳要心裡,說不出的舒暢。
過了小溪,上一個小土坡,前麵就是一條泥土路。沿著泥土路走,不遠就是一棵大榕樹,寬大的樹冠遮天蔽日,人從樹下過,涼風習習,剛有的汗意也消失無蹤。
“在農村生活都幾愜意的,如果冇係要揾食嘅話,很適合養老。”少華感歎道。
“我都覺得係,所以來探外婆,其實就係來散下心。在外婆屋企,人很容易靜下來,心情平和舒服。”
原來是這樣,少華頷首讚同,平時長時間沒回家,剛回到那幾天都會有這樣的感覺。今天真是來對了,恰好可以舒緩一下緊張的情緒。
廖仕壯外婆家建在半山腰,周圍都是依山而建的泥磚房,高低錯落,遠遠望去,黛青色的簷脊層層疊疊,掩映在蒼綠的芒果樹之間。再下就是新建的樓房,有錢人家都喜歡交通方便,都把房子建到了山腳下。
兩人沿著山邊小路迤邐而上,穿過橫生斜出的野生番石榴樹,再走十級幾石階,就到了打穀場,打穀場後泥磚瓦房就是廖仕壯外婆的家了。屋簷下,一尺見方的紅色標語“偉大的領袖萬歲”特彆醒目,濃厚的時代氣息撲麵而來。
入到天井,廖仕壯便大聲喊外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從橫廊的客廳走出來,一見麵就高興地說“哎呀,我的仕壯來了。”
廖仕壯把手裡的雞蛋遞給外婆,說“外婆,好久沒來探你了,最近身體還好吧?”
“沒問題,外婆身體好著呢。你來探外婆就很開心了,不必破費買東西。”外婆接過雞蛋樂嗬嗬地說。
廖仕壯外婆家是四合院布局,大門進,兩邊回廊各有一排房間,中間一個大廳堂,其餘就是各家各戶自成一體。外婆住入門左手側的門房,從窗戶看出去,是鄰居的屋背,犄角相鄰,聲氣相聞,從建築布局就可知舊時的窮苦人家同氣連枝,互幫互助的生活氛圍。
少華喜歡坐在窗邊,剛好能看到不遠處的柿子樹,粗壯的樹乾,枝椏伸展得很大,如蓋的樹冠將鄰居的屋頂都遮住了半邊。可以想見,當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縈繞耳畔,飄進夢的星河裡,是多麼的愜意。
少華正出神地望著窗外,廖仕壯走過來,說:“華,在看什麼呢,我們出去吃西北風吧。”
“啥?”少華沒反應過來。
廖少華得意地笑了一下,說“現在城裡人流行開著摩托車到鄉間遊玩,美其名為兜風。我們出去散步沒有摩托車快,隻能是呼吸新鮮空氣,所以引申為吃西北風。”
“可是,怎麼一定是吃西北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