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桓帝!
皇城宣德門外,登聞鼓聲震九重,咚,咚,咚一下一下狠狠地撞擊著人們的耳膜,不光是那些豢養在後宮禁苑裡的妃嬪和奴仆,整個東京內城方圓二十裡的士庶百姓,乍一聽到這種動靜都還以為是老天爺在打悶雷呢。
伏闕上書者企圖用這種極端方式引起皇帝的高度重視,對方越是煞有介事,趙桓越是覺得無甚所謂,他讓陳良弼把張趙二人送到內東門司繼續喝茶等候,自己則在幾個黃門內侍和彩衣宮娥的陪侍下,從正殿寢閣跑到後殿浴堂,舒舒服服地泡起了熱水澡。
背靠在飄浮著芬芳花瓣的香柏木大浴桶裡,趙桓原想趁此空當好好梳理一下頭緒,沒承想一不留神被外麵震耳欲聾的登聞鼓催眠了。
這次沒有回穿到前世單身苟窩裡,而是實打實地沉睡一覺,醒來後感覺神清氣爽,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就跟滿血複活換了人似的。
“來人啊!”
神完氣足該乾點正事了,他隨口呼喚一聲,站起身來就要往大浴桶外麵爬。
“官家有何吩咐?”
話音未落,幾個彩衣宮娥呼啦一下從四麵圍屏後邊聚攏過來。
哎喲喂,內侍省那幫小崽子都死哪去了趙桓來不及多想哧溜一下沿著桶壁滑入桶底,還好反應夠快沒有當場社死,稍繃了會兒他才慢悠悠問道“登聞鼓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這個臣仆委實不知。”
“哦,那就去傳召陳押班進來回話吧。”
“遵旨。”
帶頭回話的彩衣宮娥答應一聲,轉身往浴堂外麵急趨而去,趙桓足足等候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陳良弼方才一路小跑著氣喘籲籲地來到他麵前。
“啟奏官家,大事不好啦!”
“何事驚慌?”
“知開封府聶山命人打開了內城六門,數十萬士庶百姓正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
“哦……無甚所謂,天塌不下來。維新啊,讓她們都退下去吧,你來侍候朕更衣。”
彆看趙桓嘴上說得輕鬆,心裡早已炸開了鍋,聶山、楊時、李光、陳東、陳長卿這些所謂直臣義士,打著伏闕上書冒死規諫皇帝的旗號,煽動京城百姓跟他們一起跑到端門外麵請願,這種行為不是以忠諫之名行邀君之實,還能定義成什麼?
好好好,你們舍得死,朕就舍得埋!
“出來了,出來了,陛下終於出來了!”
從巳時末開始張浚和趙鼎便在內東門司值房裡坐不住了,兩人走到垂拱殿和紫宸殿之間的甬道裡來回踱步,一直等到快晌午頭了才見皇帝乘坐的十六人抬大步輦,晃悠悠地從福寧殿裡走出來。
八名大內帶禦器械官也即是民間所謂禦前帶刀侍衛,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儀仗隊伍的最前麵,依次緊跟在後麵的其它鹵簿諸如旗牌傘蓋等等一應皆全。
不隻是排麵足,陣勢大,就連皇帝本人也打扮得格外隆重,但見這位目光如炬、容光煥發的年輕天子,頭戴朝天襆頭,身穿團龍絳羅大紅袍,腰裡係著通犀金玉環帶,潑天富貴之氣令人不敢直視。
張趙二人躬身叉手畢恭畢敬地侍立於甬道兩旁,本打算等到步輦過去之後,跟著隊伍尾巴一起前往宣德門看熱鬨,孰料不知從哪兒跑過來幾個內侍小黃門,隻是當麵道了聲官家有請,隨後便連拖帶拽把他倆拉到步輦左右兩側,美其名曰陪王伴駕。
從垂拱殿、紫宸殿等內朝區走出來,穿過東華門與西華門之間的宮內橫道,再往前去便是以大慶殿為中心的外朝區。
大慶殿與宣德門尚有一段距離,趙桓坐在顛簸得恰到好處的步輦上,一邊領略宮城外麵的噪雜和喧囂,一邊眯起雙眼打量著麵前這座皇宮標誌性建築一一宣德樓。
但見曲尺朵樓,闕門數重,樓上覆以翡翠色琉璃瓦,間壁紋飾著龍鳳飛雲,朱欄彩檻,雕梁畫棟,遠遠望去令人心生大氣磅礴之感。
自從君臨天下以來,趙桓還是第一次登上宮城的城牆,他在帶禦器械官、禁衛親從官以及張趙二人簇擁下,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等到站在宣德樓最高層,扶著朱漆欄杆往下俯瞰的時候,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人山人海!
宣德門往南便是禦街,禦街東西寬約兩百大步,南北長達幾十裡,一眼看過去,滿坑滿穀全是服色各異的士庶百姓。
除此之外,宮城前麵橫貫東西的大街上也擠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今日這般盛況比正月十五逛燈會還要熱鬨數倍。
人群密集程度這麼大,萬一發生踩踏事件,最先倒黴的肯定是那些禁不起折騰的婦孺老幼。
唉,呆在家裡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嗎,一個個非要冒著生命危險跑出來乾嘛?
“張卿、趙卿,你們二位說說看,今日這台大戲該如何收場才好?”
趙桓眼睛緊盯著樓下摩肩擦踵、喧鬨不堪的人群,嘴裡卻故作輕鬆地和身邊人閒聊起來。
張浚估計第一次見到這麼大陣仗,原本臉麵頭就有些黑中泛紅,這會兒一激動竟漲成了豬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