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
來了!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那些紅袍人來了!他們今晚要殺的人,會是我嗎?我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邊拉起窗簾,靜靜觀望著院子的大門。清脆的鈴鐺聲響持續著但並未停在門外,而是沿著村裡通往黃河邊的路漸漸減小。
我皺了皺眉,難道他們僅僅隻是路過?我心裡有些好奇,這些紅袍人從一開始出現,直到現在,他們到底在乾些什麼?我起身悄悄走到大門後麵,透過修補窟窿後留下的縫隙朝外麵觀望,一個個提著燈籠的紅袍人從門外經過,依舊像上次在祠堂祭祀過後那樣,他們沿著村裡的道路朝黃河邊上走。
直到紅袍人全都走過門口,直到聽不見腳步聲,我鬆了口氣,今晚看來是沒事了。拉了拉衣服,我轉身往屋裡走,沒走幾步,身後的大門上居然傳來“砰砰砰,砰砰砰”的敲門聲。我心裡一寒,難道那些紅袍人又回來了不成?
我沒敢問話,悄悄踮起腳尖走回門後,透過縫隙看了一眼,外麵黑漆漆的什麼人也沒有。我皺了皺眉,心想這難道是鬼敲門不成?正想著,大門上又陸續傳來“砰砰砰,砰砰砰”的敲門聲。我心裡先是一驚,但很快意識到發出敲門聲的位置在門的中下部,這是不是說明,門外敲門的,不是一個成年人,而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想著,我踮起腳尖,借著月光,透過縫隙往下望。果然!一個紮著小辮兒臉色煞白的女童站在門外,那女童的嘴唇紅的出血。我低頭透過門縫看向她時,她正抬頭看向門縫。我以為她沒有看見我,可偏偏沒想到,她盯著門縫叫“爹!”
“啊!”我身子一震,打了個哆嗦,冷不防跌坐在地上。門外那女童聽見響動,知道裡麵有人,這下更是伸手在門上猛拍。
“砰砰砰,砰砰砰。”
“爹!”
“砰砰砰,砰砰砰。”
“爹!”
“……”
敲了一陣,門外那女童見我不肯開門,嗚聲哭了起來,嘴裡尖聲喊道“爹,爹你快開門啊,小玉知道你在裡麵。嗚嗚,爹,爹你快開門啊。”
我雙手撐在地上,喘息著不知如何作答。等了一會兒,門上突然傳來劇烈的撞擊聲,“砰!砰!砰!”門外那女童的聲音響起“爹爹,既然爹爹不願意開門,那小玉就把門給撞開。砰!砰!砰!”
很快,大門開始劇烈的抖動,一點一點往內凹。我心裡害怕,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我站起身用力將門推了回去,插好門栓,我擋在門後。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根本就不敢想一個八九歲大的女童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我擋在門後,那女童幾次撞擊下來,我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透過縫隙瞄了一眼,那女童雙手抱著一塊大石頭,沒有半點的疲憊。用力吞了吞口水,我繃緊了神經,大腦一片空白,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村外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響聲越來越清晰。糟了!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那些紅袍人又回來了,這下完了,一定是大門發出的劇烈碰撞聲吸引了紅袍人的注意。門外那詭異的女童就讓我怕的要死,這下紅袍人要是再回來,我這木門不可能抵擋的住。
怎麼辦!怎麼辦!我猶豫一陣,飛快將門打開,看著那女童說“還不快進來!”女童見我把門打開,丟下石頭站在原地哭笑著看我叫道“爹爹!”不知為何,我心裡突然有些發酸。那鈴鐺的聲響越來越清晰,我抿了抿嘴,趕緊踏出一步,拉著女童的手臂說“還不快進來!”
觸碰到那女童的手臂,一陣冰涼的感覺襲來。我心裡知道,但嘴上卻沒說,我拉著女童想往後退,可女童的力氣比我大,她掙脫我擦了擦眼淚說“爹爹,小玉叫你,你怎麼不答應小玉呢?”我心裡一寒,我怎麼敢答應你。
鈴鐺的聲響越來越近,紅袍人此刻已經進了村子。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我急忙敷衍說“好好好,小玉乖,咱們進屋了再叫,啊。”
“不行,就在這裡叫。”女童說著,撅起了殷紅色的嘴唇。
“好好好,我答應你,答應你。”鈴鐺的響聲越來越近,我沒辦法,隻好答應女童。
“爹爹!”女童叫著,朝我笑笑。
“哎。”應了聲,我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接著,我和女童進了屋,將大門關上。進門之後,女童問道“爹爹,這是什麼地方啊。”鈴鐺的聲響越來越近,我趕緊蹲下,小聲對女童說“噓,小玉乖,暫時不要說話,等門外那些叔叔走了,爹爹再給你講好嗎?”
“嗯。”小玉點點頭。
鈴鐺的響聲越來越近,我聽見了整齊的腳步聲。
“嗒嗒嗒嗒……”
我屏住了呼吸,心裡期待這些紅袍人快點離開。
“嗒嗒嗒嗒……”
門外,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過後,腳步聲戛然而止。在短短的幾秒之內,隻有風吹過樹葉傳出的莎莎聲。幾秒過後,門外響起急促的鈴鐺聲。聽見急促的鈴鐺聲響,小玉皺緊了眉頭,用手捂著耳朵,表情十分痛苦。
過了很久,那鈴鐺一直響,小玉抱著腦袋掙紮,麵色漸漸變得猙獰。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啪哢一聲,大門被門外的紅袍人用力踹開。那蒙麵的紅袍人一步一步走進來,靠近我和小玉,手裡的鈴鐺快速搖動著,發出急促的聲響。
眼見那紅袍人一步一步靠近,我心裡十分害怕,腦海裡浮現出那道士的人頭和心肝脾肺,接著,是旅館老板那張被挖去眼球,隻剩兩個黑乎乎眼洞的臉。就在我分心的時候,小玉突然撒丫子往外跑。
小玉跑了出去,那蒙臉的紅袍人愣了愣,手上搖晃鈴鐺的動作停了下來。接著,他看了我一眼,轉身搖著鈴鐺走出門去,領著一眾紅袍人朝小玉跑掉的方向走。我雙腿打著顫站起來,倚在門框上探出頭去看。這群紅袍人仍舊是搖著鈴鐺一步一步的走,看上去似乎並不想追上女童小玉。
直到最後一個紅袍人消失在村巷的儘頭,我用力吞了吞口水,渾身哆嗦著將大門關上。站在院子裡,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我不明白,那女童小玉到底是誰?她為什麼要叫我爹?那些紅袍人為什麼要將小玉趕走?
我想不明白,就剛才來看,那些紅袍人對我似乎並沒有敵意。可他們殺了道士、旅館老板,剛才又趕走了小玉,他們到底想乾什麼?難道,我身上真有不同於彆人的地方?
算了,反正也想不明白。我歎了口氣,走回屋給龍王爺的神像上了一炷香。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決定仔細觀察觀察村子和村口通往黃河邊的那條路。昨晚,我仔細想了想,一天以前,我跟那老頭虛陽子回陳家村的時候,到了村口,他隻看了看便沒敢走進去。後來,他沿著村口這條通往黃河邊上的路走到黃河岸邊,一路上麵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後在跳河之前,他還死死盯著我看了一陣。
這些說明,村子、路和我,都有問題。我繞著村子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彆的地方。又走了一圈,我看著村子,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就是說不出是哪兒出了問題。最終,第三圈走到一半,我伸手拍了拍腦門兒,急忙跑進村子。
進村之後,我隨便找了一家,打開門走進去看,果然跟我想的一樣。家裡並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桌上一點灰塵都沒有。按理說,房間一日不打掃就會生灰,這都十多天過去了,卻仍舊是老樣子,仿佛村裡人都還活著一般。
出來之後,我沿著村口直通黃河岸邊的路走,到了河邊之後,並沒有發現任何特殊不變的跡象。再抬頭看向黃河水時,河水依舊滾滾東流。我站在河邊,看了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仍舊是那般年少的模樣。
下午,我沒呆在村子裡,我躺在船上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直到天色擦黑,我才捕了魚回家。走在回村的路上,看著天上的火燒雲,我心裡產生了一股很強烈的歸屬感。我不要再離開這裡,這裡就是我的家,哪怕我會死,也要死在村子裡。
堅定信心之後,我提著魚回到家做了幾道菜,像平常一樣吃飯、刷碗。這十多天,我經曆了太多,可以說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我就好比一個剛入行的殺豬匠,放的血多了,自然就習慣了。
給神像上完香之後,我看著緩緩升騰的煙霧,想起了往事。村裡人還活著的時候,他們供奉著神像,七嘴八舌爭辯好壞。那時,每當我看見神像,心裡都有一股說不出的壓力。現在,他們死了,我一個人靜靜的守著這個死寂的陳家村,這時候,我再看神像時,心裡隻覺得平淡無味。
“嗬!”我笑了笑,也許就是這樣,這世上的事物大都是在人們嘴裡爭議著抬高的身價。入夜,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很久都沒睡著。我乾脆做起來,背靠著牆看著屋內的景象。月光穿過窗戶照進來灑在屋子裡,四周靜的出奇,一晃眼,我看見了桌上的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