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詔天音!
劍鋒入體,微微頓了頓,顯見執劍之人猶豫了一下。
因為,這一劍下去,並沒有他預料中刺入肌肉的摩擦聲,反而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似乎吉娜的身體完全不是血肉的,而是金鐵玉石一般。
吉娜被驚了一跳,住手不挖,轉頭看時,卻見一個人身子全都沒在陰影中,隻手中一絲光芒流動,身形相貌,完全看不清楚。
吉娜詫異道“你為什麼要刺我啊。要不是琴言姐姐非要我穿上金絲軟甲,你會刺得我很疼的。”
那人瞳孔收縮,盯著吉娜的眼睛。他穿的不是黑衣,麵上也沒遮什麼麵具,但看去就覺得朦朦朧朧的,尤其是麵目神情,更是似是而非,仿佛置身幻覺中。他的身形輕輕顫動著,似乎在隨時準備著偷襲。
吉娜奇怪地瞪著他,越看越奇怪。
突然那人身軀抽動,“刷”的一劍極為迅速地刺了過來。
吉娜橫劍一架,那人劍尖顫動,方向已改,瞬息之間,連變十餘招,每一招都是直刺。他的劍形似一根細細的鐵條,運轉起來就如一道流光,略微抽動,就是一道厲光劃過,迅捷之極。
吉娜隻覺他劍尖的光芒越擴越大,漸漸如群星閃耀,籠罩住了整個眼睛。當下奮力招架。
那人眼睛中冰寒一片,灰蒙蒙的,絲毫波動都沒有,手卻靈活得像魔鬼,招數中沒有削,也沒有劈,隻有一招刺!
他不回劍,也不招架,完全是進攻。用進攻閃避,用進攻防禦,手一劃,就是一連十餘劍刺出!
吉娜突然將劍一收,道“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那人眼睛一寒,手下絲毫不停,光芒突然大張,連在吉娜身上刺了幾十餘劍,絲劍如毒蛇一般沒入吉娜左臂中。吉娜吃驚地看著他,身體中傳來的刺痛感清醒地提醒她這個殘酷的現實江湖!
真正的殺人不眨眼的江湖!這江湖就在自己身邊,不會給她任何的優待!
吉娜“啊”的一聲大叫,疼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那人冷冷地看著她,手中絲劍光芒錯閃,眼中已變成一種暗淡的灰色,絲毫不以吉娜的痛苦為意。
本來痛苦就是太主觀的事情,你在意它的時候它才存在,那你又何必在意它呢。
一股憤怒和屈辱的感覺伴隨著傷痛出現在吉娜的心中,這感覺越來越大,漸漸如烈火一般燒灼著她的心,讓她覺得整個身體都在動搖。這股烈火衝撞刺激著她的身體,使絲劍的傷痛反而變得不那麼明顯了。
吉娜是個很天真的孩子,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彆的情緒。
她一樣要強,一樣不能忍受被彆人瞧不起。
身上的傷痛,陌生人冷冷的眼神和在月亮菜地裡被彆人刺殺的憤怒,讓她強烈地想將身上所受的一切都施加在這個人身上!
在苗人眼中,月亮菜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但此人恰恰就侵犯了,不但侵犯了她的信念,她的愛情,她的遮瀚神,也侵犯了允許她來采擷的卓王孫!
這月亮菜對於她的意義,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在卓王孫眼中,這也許隻是小孩過家家的玩意;在琴言眼中,這也許隻是吉娜的一廂情願;在洪十三眼中,這也許是愚昧無比的行為。
但每個人都有私自珍重的東西,絕不允許彆人踐踏。
犯者必死!
吉娜一聲大叫,揮劍而起!
她身上傷口流出的鮮血將半邊衣服都染得緋紅,但她完全不管這個,惡狠狠地盯著那人,口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呼呼地喘著粗氣。她絲毫都不掩飾自己的恨意和殺氣,那人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紊亂,吉娜大叫一聲,撲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撲上去,仿佛身體中有種潛意識,自然而然地誘使她這麼做。那人手一劃,又是連環十劍,吉娜也不管她,一劍當頭劈下!
那人身一側,劍式不停,反手自肘下刺出。吉娜如影隨形,追襲而至。一麵口中大叫大嚷著,發誓一定要將這該死的家夥剁成肉醬。就這樣,兩人一個閃,一個追,拚了一刻餘時,吉娜身上居然沒再受傷。
酣鬥之中吉娜猛然一聲大叫,拋開手中長劍,雙臂一合,將那人抱住。那人驟然之間,不及提防,兩人直跌下去。吉娜嗚嗚直叫,張口咬住那人的肩頭。
那人吃痛,一掌擊在吉娜肩頭,吉娜體內如熱火鼓蕩,絲毫不覺得疼痛,抱住那人在地上亂滾。她一手摸到掉在地上的長劍,提起“刷”地一聲插在那人的肩頭上,將那人直釘在地上。
那人的臉都因疼痛而扭曲,卻緊咬住牙,不肯發出聲音。
吉娜站起來對他一陣拳打腳踢,她這時內功已經有相當的根基,那人隻挨打不還手,哪裡挨得起?
不一會兒,就被她打得趴在地上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吉娜這才住手,呆呆地看著他,突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人從散亂的頭發中望出去,看著月光照射下星光閃爍的夜天,嘴角慢慢浮上一個譏刺的笑容。
若不是管家分派自己任務的時候多說了一句話,自己劍法施展出來的時候不敢刺向這小姑娘的要害,十個小姑娘也死了。
殺人者懷著這樣的心態去殺人,可不是該死?
隻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失敗的真正原因,吉娜學劍才幾日,本應連他的身體都沾不著的。
隻因為真正的決戰,並不在這裡。
黑色雲裳飛舞,仿佛一朵驕傲的花,盛開在彌漫無邊際的夜空中。
她淩空浮立著,仿佛並不在這個世界中,身下也不是華音閣引以為傲的四天勝陣的西極太炎白陽陣。
她選擇的這個位置恰到好處,既將自己的身形很好地隱藏在了陣法的樹木中,也能看得很遠,足夠能看得到吉娜與洪十三的一戰。
她看得很仔細,但從吉娜被偷襲,到洪十三跟吉娜激鬥,到兩人兩敗俱傷,她一動都沒動,甚至連出手的意思都沒有。然後,在吉娜搖搖晃晃地走出虛生白月宮之後,她的眉頭開始皺起。
吉娜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武功?
她認得洪十三,也知道這是華音閣中有名的刺客,雖然比波旬要差了很多,但要殺吉娜,還是綽綽有餘的。
畢竟,殺人,有的時候不僅僅是藝術,而且是工作。專職殺人的人,有很多彆人無法比及的特性。這特性,甚至能使他們殺掉武功倍高於自己的人。
何況吉娜的武功不可能高過洪十三,但是她為什麼會贏?
黑衣人的眉頭越皺越緊,她突然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周圍。這裡有最好的掩蔽物,也有最好的視野,如果讓她在華音閣中選出唯一的藏身之處,她無疑就一定會選這裡。
她隱藏在麵具下的神色忽然改變。
最好的掩蔽處,往往就是最隱蔽的陷阱,因為你所能想到的,彆人也一定能想到!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太長了,吉娜與洪十三一戰,吸引了她太多的注意力。
她不能不注意,因為吉娜是她的棋子,一顆連吉娜本人都不知道的棋子。
這樣的棋子,往往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殺傷力。
她一開始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她傳吉娜武功,並不惜拿出萬人覬覦的武林秘寶蒼天令來,讓吉娜混入華音閣,並取得卓王孫的信任。
這番安排也算得上煞費苦心,所以,她雖然不願出手幫助這顆棋子,但遠遠看看,關心一下棋子的安危,還是能做到的。因為她必須在第一時間知道吉娜的生死。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的弱點。就因為這一點,她將自己陷入了這個“局”中。
她並沒有走,因為她看到了一張笑眯眯的臉。這張臉正向她走來。太炎白陽陣並不是普通的陣法,絕沒有幾個人能夠這麼輕鬆地通過此陣,但此人能。
因為他是管家,管家顏道明。
黑衣人的瞳孔開始收縮。絕大多數的江湖中人隻知道顏道明是華音閣的管家,負責閣中日常事務的打理,但隻有極少極少的人才知道,顏道明是個可怕的高手。他的妙意九指,甚至不在波旬的魔劍之下。
之所以他做了管家,而不是殺手,那是因為他做管家的才能更高。
她還知道,顏道明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她的武功,絕不是顏道明能對付的,就算顏道明比波旬還要可怕也一樣。
因此,如今他這樣胸有成竹地向她走過來,必定是還帶了更為有力的武器。
身後傳來一陣極為細微的聲響,隻有像黑衣人這樣的絕頂高手才能聽得出來的聲響。
聲響是從左、右、後逼近的,雖然來自三處,但卻如此整齊,仿佛是同一個人發出的一般。聲響在距離黑衣人四尺遠處就停住了,甚至連呼吸聲都沒發出。這三個人仿佛是三條毒蛇,從不肯多發出半分聲音。
波旬。
很多人都以為波旬是一個人,一個很詭異,很可怕的人,但不是的。
波旬是個組織,儘管這個組織中隻有三個人。
這三個人,都叫做波旬,是由卓王孫親手培養出來的。他們每個人的武功都不是最高,但三人合手,天下卻無人能抗。更可怕的是,這三個人是孿生的兄弟,相互之間有種天生的默契感,使他們的配合絲絲入扣,足以格殺天下任何高手!
現在,這三個可怕的殺手,已經到了黑衣人的身邊。
管家的笑容看上去仍然那麼親切,他突然拱了拱手,道“姬夫人。”
沒有風,但黑衣人的衣服卻微微泛著細微的波紋,不停流動著,宛如雲霞變幻。她冷冷道“顏道明,真是好計謀。我竟小看了你。”
管家的笑容不變,“夫人並沒有小看我,隻是小看了我們閣主。閣主知道夫人絕不會為吉娜的生死出手,但卻一定會看著,所以就命我給洪十三吃了一種藥。”他頓了頓,道,“這種藥,可以讓洪十三的武功受到抑製,而他自己卻感覺不出來。因為,洪十三並不是個好的戲子,而閣主卻要他演戲。”
姬雲裳冷冷道“你們早就知道我要來,所以才安排了這場戲?”
管家歎道“夫人天外神人,本來不是我們所能拘束的,但夫人不該犯了個錯誤。”
姬雲裳道“什麼錯誤?我不該傳功給吉娜,還是不該踏入四天勝陣?”
管家緩緩搖頭,道“夫人進華音閣,不該不從正門走入的!華音閣入門之法,從未變過,夫人什麼時候想回來,隻管光明正大地回來,不該如此越牆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