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你去見她……”他是笑著的,隻是嘴裡說著這樣的話,忍不住一滴眼淚就落了下來。小諾湊過去想要舔掉他臉上的水漬,他卻鬆了手,側頭躲開。重重仰躺在沙發上,捂著眼睛,他淚如雨下。
吳軍長是不許家裡的人哭的,所以吳墨棋滿了十三歲之後,就再也沒有哭過。他是家裡的長孫,需要堅強的外表。
可是今天,他卻為了一個隻把自己當做朋友的女人,泣不成聲。
在偌大的房子裡麵隻有他一個人,小諾是條狗,看見了也沒有關係。
吳墨棋哽咽著自言自語“為什麼讓我碰見你這麼晚……讓我想要對你好,都已經來不及……又為什麼,我明白自己的心意,那麼晚……在我意識到的時候,竟然就已經錯過了……”
如果時光能夠重來一次,他絕對要在初次見麵的時候就對陸遺珠說,她很獨特,他愛她。
不至於到了現在,為了能夠在她生命最後的時刻留在她身邊,連一句我愛你都不敢說出口。
吳墨棋是在晚飯時間去看的陸遺珠,還帶上了小諾。醫院裡麵是不許帶寵物進去的,但是小諾的主人無疑很特殊,特殊到吳墨棋不過說了一聲“小諾要去見他主人最後一麵。”護士就心軟放行。
或許他們都想到了,那個在病房裡麵奄奄一息,甚至孩子也在半個小時之前死亡的女人。
其實手術做得很成功,但是孩子的生命特征本身就很微弱,醫院裡麵有個護工還不小心拿掉了暖房的插頭。一個晚上下來,等到發現的時候,早就回天乏術。主治醫生帶著他們搶救了好久,也沒挽回那個脆弱的小生命。
顧顏殊和錢昕然都站在病房門口,默默地看著吳墨棋帶著小諾走過來。
他有點詫異兩人為什麼站在病房門口,抬頭往裡麵一看,瞬間明白。
陸遺珠抱著孩子的屍體,麵容死寂,眼睛裡麵空洞得像是一早死去一樣,一點活氣都沒有。
“怎麼回事?”吳墨棋問。
“並發症,暖房沒通電被凍了一個晚上,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回答這問題的是錢昕然。顧顏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目光直勾勾地看著陸遺珠。
“這樣啊……”吳墨棋看似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到顧顏殊麵前,猛得給了他一拳。顧顏殊被他打得一個踉蹌,扶了一把強,終究是站穩了,沒有摔倒。
對上他冰冷暗沉的目光,吳墨棋強力壓低自己的聲音,卻難以掩蓋裡麵的憤怒,“你現在滿意了?”手指指向病房。“是你一步步把她害成這樣的,顧顏殊你是罪魁禍首!”
顧顏殊還是沒有說話,滿滿走回原地,還是以剛才的姿態看著病房裡的陸遺珠。極其注重形象的顧總,此時此刻就像一條喪家之犬,狼狽不堪。
他早就沒有心思想彆的,現在腦海裡麵全部都隻剩下,那個孩子宣告死亡的時候,陸遺珠的目光。沒有絕望,甚至一點波動都沒有。她隻是伸出手,動了動嘴唇,說“孩子,給我。”
“遺珠……”錢昕然並不想讓她看見孩子的屍體傷心,顧顏殊卻阻止了他。
“給她……不見到孩子的屍體,她不會甘心。”
護士把孩子的屍體抱過來,軟軟小小的一團,在陸遺珠的臂彎裡麵躺著。忽略他臉上的青紫,好像並不是死去,而是乖乖巧巧地睡著了。
陸遺珠低頭看著孩子,嘴角露出一個笑容。脫離了氧氣機,她也並不能支持很久,隻能氣息微弱地說“取……名字了嗎……”
他的確是應該有個名字,因為他不僅僅是陸遺珠這一生唯一的孩子,也即將是顧顏殊唯一的孩子。
顧顏殊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濃重的悲哀懊痛,低聲說“我給他取名叫做顧憾,遺憾的憾。”
顧憾,是遺珠的遺憾,也是顧顏殊這一生之中最大的憾痛。
陸遺珠的反應是點了點頭,像是很滿意的樣子。
“這名字……很好……”
是的,很好。希望顧顏殊能夠永遠記得這個名字,永遠記得那份最深沉的遺憾傷痛。
希望他,一輩子都過得不能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