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殿!
遠處傳來的悶雷,不知等會是不是又要下雨了。蘊才人低頭跪下,也不敢抬頭看看,現在天上有沒有烏雲。
皇帝沒理他,轉頭跟富春姑姑輕聲說了幾句話,大意是說,富春姑姑差事辦的不錯,再接再厲保持狀態。
蘊才人聽見這些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富春姑姑,見她也正看向自己,眼神有些心虛。
明白了。
“趙氏,深夜擅自外出不合規矩,以後不可如此行事了。”皇帝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蘊才人木然地應了一聲。
皇帝沒理她,見她點了點頭便吩咐道“趙氏退下吧。”
富春姑姑上前將蘊才人攙扶起來,兩個人一起退下。走了幾步之後,蘊才人回頭看了一眼,見惠貴妃仍舊端端正正跪坐在原地,皇帝手舞足蹈地跟她說著話。
不知道為什麼,惠貴妃現在一臉的……視死如歸。
“姑姑,你是陛下派來的人啊。”蘊才人收回了目光,輕聲說了一句。
“宮裡的每一個人都是陛下派來的人。”富春姑姑答得坦坦蕩蕩,這話說的沒有什麼不妥。隻是讓人聽了以後,心裡一萬個不開心。
“陛下不是在北境嗎,怎麼忽然就回來了?”蘊才人又問。
“陛下的行蹤不是你我可以揣測的。”富春姑姑仍舊用平和的語氣說。
“你是怎麼向陛下傳話的?”蘊才人心裡有諸多不滿,卻也無從發作。
“老奴想向陛下傳話的時候,便有老奴的方法。”富春姑姑低眉順眼地答道。
“還有誰是在這監視我的?”蘊才人真的有點生氣了。
“每個人。”富春姑姑像是告訴蘊才人明日的早飯,她可以喝點骨頭湯一樣,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告訴她這件事。
“入宮的妃嬪都被監視著?”蘊才人被說得沒脾氣了。
“隻有您被監視著,其他人並不來自定國公府。”富春姑姑的口氣還是溫和的。
那好吧,蘊才人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便是一路無話。
快要走到寧遠殿,就看見何良娣已經等在了門口。
“蘊卿,你這是去哪了?剛剛富春姑姑遇刺,可是嚇壞我了。”何良娣見二人回來,忙迎了上來,喋喋不休地說著剛剛的情形。
原來蘊才人剛走,便來了一個刺客,打鬥中何良娣聽見聲響,便趕上來營救。蘊才人聽著,隻覺得很是疲倦,這一來一回折騰著,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
“我們明早是不是要去皇後娘娘宮裡請安什麼的?哦,本朝沒這規矩了,那太好了我睡覺了。”蘊才人說著話,走進屋裡躺下。
不大想搭理富春姑姑。
想到這是皇帝派來監視她的人。總覺得渾身彆扭。她聽見富春姑姑進了東偏殿,便用被子蒙住腦袋。許久,也沒有聽見富春姑姑走進裡間來。
過了不知多久,蘊才人聽見了一個輕快的聲音衝著她說話。
“小蘊砸,醒醒,有正事兒來找你。”
半夢半醒之間,蘊才人睜開眼睛。
皇帝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拿了一塊桌上放著的如意糕,邊吃邊說話。
“小蘊砸,醒醒,蒙著頭睡可能會變蠢。本來就挺笨的,再蠢一點那就太糟糕了。”
“見鬼了。”蘊才人想著自己困糊塗了,嘟囔了一句,拍了拍腦袋,翻了個身準備接著睡。
“你再給朕說一遍?”皇帝急眼了,上前推了她一把,“朕聽見了啊,你再不起來朕治你禦前失儀!重罪啊!”
蘊才人揉著眼睛,再一次睜開。
好像還真是個活生生的皇帝。
她從床上滾了下來跪著,窗戶透風屋裡頭有點冷,她打了個噴嚏,大著膽子把衣服先披上了,然後重新跪下。
“臣妾剛才睡糊塗了,陛下彆……彆計較。”蘊才人真挺困的,看見了皇帝便又想起來,剛剛得知,原來富春姑姑是皇帝派來的人。
而且東偏殿裡的每一個人都是。
而且還隻有她有這個待遇。
“朕是找你說正事的,等會還要找皇後開個會,你趕快清醒起來,彆把旨意給記差了。”皇帝坐回桌子邊,繼續吃他的如意糕。
“您說,我清醒著呢。”蘊才人忍住了一個哈欠,眼淚都忍出來了。
“這幾天是不是有人刺殺你?”皇帝拍了拍手上的糕餅渣子,從懷裡掏出來一個油紙包。
“是啊,兩次。”
“第一回那個下毒的不用擔心了,你好好查查梅卯冰那個事。”皇帝把油紙包打開,裡麵的羊膻氣撲麵而來,皇帝自己也皺了一下眉頭,“這什麼味兒啊,北境的牧民說這個特彆好吃,他們是不是對好吃兩個字有什麼誤解啊!”
“這兩回刺殺不是同一個人乾的啊……等等,為什麼要我去查?”蘊才人懵比的抬頭看著皇帝。
“刺殺的是你啊,你不查誰查,朕的大理寺卿很忙的,這件事大理寺卿已經快累吐血了。”皇帝理所當然地說,把油紙包放在桌上,又從懷裡摸出來了……摸出來了一雙筷子。
“而且,”皇帝將筷子在帕子上擦了擦,“後宮的事,大理寺上上下下都是外男,也不方便進來取證,朕看你現在精神也大好了,閒著也是閒著,正好來查一查,看看刺殺你的太醫是不是無辜的。”
“就是他乾的啊你們審他,問出來幕後主使不就好了。”
“那你大半夜跑天牢裡看了個啥?”皇帝蹙眉撇了她一眼。
這個話題有點尷尬,蘊才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不必解釋你遇到的怪事情,這宮裡遇到什麼怪事都不稀奇,富春姑姑同朕說了。彆跪著了,朕晚上啥都沒吃,你起來跟朕一塊吃兩口飯。給你雙筷子。”皇帝又把手伸到了衣服裡,摸了一圈,還真就又摸出來了一雙筷子。
您……隨身帶的東西真豐富。
桌上展開的油紙上,切成段的羊肉碼的整整齊齊,上麵澆著醋汁和辣椒,還有幾片蒜。
“您真的是從北境回來的啊?”
“是啊,買了羊肉以後回來了一趟。京都出了點事,朕回來處理一下。”皇帝把筷子遞給她。
“涼的,吃了會肚子疼……”蘊才人皺著眉頭,冷羊肉的腥膻味撲麵而來。
“顧家的人不是會手掌生火嗎?你母親沒教你啊?”皇帝抬頭看她,似乎有點意外,失望地問,“朕就等著你手掌生火,給朕烤羊肉,你看我還帶了點孜然,哦合著你不會啊……”
蘊才人給了一個無語地眼神請他自己體會。
“顧家過去興盛地時候,就算是顧家的掌舵人也不會您說的手掌生火吧,您這都是打哪看的。”涼的就涼的吧,蘊才人夾起一條冷羊肉,上麵已經沾著佐料,她把冷羊肉放進嘴裡……
果然很難吃,蘊才人嫌棄地撇了撇嘴。
這傻皇帝不會是被牧民騙了吧,北遼國的羊肉這麼出名,東市上好些商鋪都寫著“正宗北遼羊肉”,好家夥到原產地買的羊肉,居然還有這麼膻氣的。
“那你說說,顧家會什麼?”皇帝也拿筷子拎了一條肉,放進嘴裡,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一臉委屈地控訴著,“我的天這也太難吃了,誰跟朕說這玩意賊好吃的,說的朕惦記了整整一路!你說這算不算欺君之罪啊!欺君可是重罪啊,朕生個氣發個火不過分吧!”
“……”
您能有點皇帝樣嗎這位兄台,敵軍壓境了都,感情您禦駕親征是吃肉去了啊。
皇帝不急才人急,想著史書上話本裡,後妃乾政是件多麼禍國殃民地事,蘊才人忽然為國家前途深表擔憂。
“問你呢,小蘊砸,朕聽說顧家做國師那些年,上天入地無所不通,你母親不也是顧家的人嗎,她沒教你這些仙術?”皇帝見她沒說話,用油乎乎的手戳了一下蘊才人,並把裝羊肉的油紙包推遠,似乎非常受不了這個刺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