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挺傳奇!
周恩來萬裡送葉挺,項英與周恩來碰杯遭尷尬。
春節前夕。
澳門。
葉挺家中。
“希夷,重慶來電報了。”這一日天晴海晏,已是七個孩子母親的李秀文正喜滋滋地叮囑人多備些過年的食品,因為葉挺已經好幾年沒有與兒女們在一起過春節了,不料恰在這時,“丁零零……”一陣急促的門鈴響了。門開處,是郵差送來一封加急電報。李秀文一看是由重慶發來的,知道一定有急事,急忙呼喚正在廳堂內讀書的葉挺。
葉挺接過一看,兩條濃眉聳起又落下,落下又聳起,眉宇間一個“川”字形溝壑越積越深。
“希夷,是……”懷裡抱著剛剛出生的七子葉正光的李秀文身穿一件鵝黃色帶魚形圖案的織錦緞旗袍,上身穿一件黑色鑲金邊開身薄毛衣,雖麵不施黛,倒愈發顯得眉清目秀,端莊秀雅。
“是周恩來和葉劍英同誌發來的。”葉挺急忙告訴妻子,免得她不知端的為自己著急。
“是他們叫你去重慶?”李秀文進一步問。“是。”葉挺輕輕籲了一口氣,平靜地答。
“你覺得會是什麼問題呢?”李秀文仍不放心地問。
“我想是勸我回新四軍去吧。”葉挺這時麵部平靜似水,話出口也似微波漣漪。
李秀文聞聽輕輕歎息一聲“回新四軍,項英會對你改變態度嗎?”
“是呀,”葉挺聽完妻子的提問剛剛舒展的眉宇又聚鎖起來,一個“川”字筆道越來越粗渾,“成見太深,項英又剛愎自用,自命不凡,難哪!”他說著放下手中的書,取出一支煙,放在嘴上,“吱啦”一聲劃著火柴,點著,深深吸了一口,又長長地吐出,一團乳白的煙雲滾滾奔騰,立刻在廳堂內升成一條長長的軌跡,凝思的葉挺臉色深沉,一時間陷入無限痛苦、憂慮、矛盾和期冀的回憶之中。
葉挺自從到新四軍的集結地歙縣岩寺鎮新四軍軍部走馬上任後,懷著一顆久久難以慰平的“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愧悔不已的心情一心想在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下,把剛剛改編而成的新四軍訓練成威武之師,勝利之師,以此補贖過去由於一時受不得冤屈而意氣用事脫離共產黨到國外飄零的過失。他一方麵拿出當年在肇慶訓練獨立團的那股勁頭,親自製定訓練大綱,深入到訓練場,親自主持操練,親自講授軍事課,使這些過去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紅軍遊擊隊的軍事素質迅速得到提高;他另一方麵鑒於新四軍軍事裝備仍然很差的問題,利用他特殊的身份,繼續找他的老同學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索要槍支彈藥,同時又鑒於國民黨對新四軍的限製策略,抓緊成立戰區醫院和軍械修理所等基本建設,以備戰鬥之需。為此,葉挺可謂殫精竭慮,嘔心瀝血,成果斐然。
但是,在新四軍擔負的戰略任務以及在國共合作的統一戰線中應堅持什麼方針這個根本問題上,葉挺與副軍長項英發生了原則性的重大分歧。而由這個原則性的重大分歧又表現在兩個軍政一把手分工的不可調和性和兩個人性格的格格不入。
黨中央和毛主席在不斷發給中央軍委新四軍分會的電報中明確無誤地指出新四軍擔負的戰略任務,是在隴海路以南、太湖以北、豫皖邊、皖東北及蘇北等地區,放手發動和組織群眾,建立敵後抗日根據地,獨立自主地開展敵後遊擊戰爭。然而,作為新四軍政委兼副軍長的項英,卻擁護當時任中共中央長江局書記王明推行的“一切通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統一戰線”即“一切通過蔣介石”、“一切服從蔣介石”的右傾投降主義路線。
葉挺對項英堅持的錯誤主張,雖給項英提出過,但絲毫無濟於事。
因為,項英是中央軍委新四軍分會的書記,黨中央發給新四軍分會的電報,是“黨內機密”;而葉挺已不是共產黨員,屬“黨外人士”和“統戰對象”。“黨指揮槍”,葉挺作為非黨人士,沒有資格乾預“黨內的問題”。
另外,項英此人也非凡夫俗子和無能之輩,也是一個聲名顯赫的人物,也有過輝煌的曆史和驕人的功績。他在1928年黨的第六次代表大會上就當選為政治局委員和,1931年擔任中共蘇區中央局代理書記,後來又升任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當時的地位比毛都高。不僅如此,斯大林還單獨接見過項英,親自送給他手槍和鋼筆,成為中共領袖人物中享有如此殊榮的第一人。還有,項英在南方浙、閩、贛、鄂等省一些地區堅持三年艱苦卓絕的遊擊戰爭,保存了一部分革命武裝力量,使各遊擊隊成為今天最好的抗日軍隊之一,並積累了許多寶貴的開展遊擊戰爭的經驗,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在不久前號召全黨要向項英同誌學習。
你葉挺是北伐英雄不假,可我項英也是全黨首屈一指的堅持遊擊戰爭的英雄。你葉挺的最高職務不過是在“八·一南昌起義”時擔任前敵總指揮,可我項英卻擔任過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今日的新四軍是由南方八省紅軍遊擊隊所組成,遊擊隊就是打遊擊出身,你葉挺從軍校到國民革命軍,知道遊擊戰為何物?又知道在南方堅持遊擊戰是怎麼回事?再說,你脫離共產黨到國外逛蕩了十年,這十年正是國內進行艱苦的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你葉挺了解我軍十年來的建軍原則和戰略戰術嗎?……
自恃自己是遊擊戰專家和自命不凡的項英,儘管中央和毛再三向他強調“要尊重葉挺的地位和作用”,“軍事指揮叫葉挺來辦”,可具有這樣的思想基礎的他怎麼會任憑葉挺對部隊實施最高指揮權呢?
所以,儘管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再三告誡項英要“在新四軍中進行教育,以確定對葉挺的正確關係,葉挺工作問題的解決,將影響新四軍的前途,全國同情對我之態度,關係也極大”,但他卻一直陽奉陰違,我行我素,不以為然。
故而,項英在新四軍中一直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在黨內實行“家長製”領導,獨斷專行,個人說了算。葉挺名為軍長,卻被以“黨外人士不能參加中央軍委新四軍分會”為不可越逾的天塹關在門外,那麼對於新四軍的戰略部署和獨立自主地到敵後開展抗日遊擊戰爭更無發言的機會,自然也就沒有決定權了。
沒有決定權的軍長還談得上什麼對軍隊的指揮?失去對部隊指揮權的指揮員豈不成了名副其實的聾子的耳朵和傀儡?
還有,葉挺與項英在生活作風和工作作風方麵也大相徑庭。葉挺覺得他是國民革命軍的中將軍長,一舉一動就要有軍長的威儀。所以,他平時都是身穿將軍服,腰紮武裝帶,腳蹬長筒馬靴,手戴白手套,走到那裡都拎著他那支精美神奇的手杖,出門以馬代步,經常與新四軍中的老袍澤吃潮州餐,此外,他在視察部隊期間,總帶著他那架德國造的高級照相機,拍照留影、風流倜儻。可是,項英呢,冬天一身遊擊隊的土布棉衣,夏天一身土布衣褲,腳上是冬天布棉鞋,夏天紮草鞋,到部隊視察總是強調“官兵一致”、“艱苦奮鬥”。所以,在項英眼裡,葉挺是滿身的國民黨部隊當官的習氣擺闊,講究吃穿特殊化。
你想,這樣兩個無論是在思想路線上還是在生活作風上反差極大的領導人能有共同語言麼?沒有共同語言的人怎麼會不在行動上南轅北轍呢?
那麼,導致葉挺下決心離開新四軍出走的根本原因又是什麼呢?本來,中央和毛主席對新四軍擔負的戰略任務已經多次明示,可頗為自負的項英尾大不掉,遲不執行。後來,經過擔任中央軍委新四軍分會副書記的陳毅等許多黨內高級乾部據理爭辯,項英才不得不同意陳毅領導的第一支隊和張鼎丞領導的第二支隊進軍蘇南,開辟廣闊的敵後抗日根據地,擺脫了國民黨第三戰區顧祝同的箝製,迅速壯大了隊伍,並不斷取得對日戰鬥的勝利。可是對於新四軍留在軍部一帶的第三支隊等部隊,項英頑固地堅持滯留在皖南,並極端錯誤地將第三支隊擺成了東起蕪湖、宣城,西至青陽、大通鎮的一個狹長的一字形長蛇陣,致使第三支隊麵對日寇、背對頑軍,正麵不斷受日寇“掃蕩”的威脅,背麵受國民黨第三戰區部隊不得越“雷池”一步的限製,不僅手腳被死死捆住,還隨時都有被日、頑前後夾擊一舉殲滅的危險。
對此葉挺說,這種部署為兵家大忌。
對此項英說,這是軍分會的決定。
對此,葉挺又說,中央和毛主席指示,新四軍要向廣大的敵後地區獨立自主地開展抗日遊擊戰爭。
對此,項英又說,遊擊隊到平原地區失去了山林依托,等於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底下,難以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