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尹蠟黃的臉色現在變得有些發青,嘴唇微微顫動幾下後,他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恕小人愚鈍,小人......小人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
趙子邁咬著牙冷笑兩聲,“聽不懂不要緊,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今天你弟弟顧玉明的魂魄被招回來了,可是很快,他就被一隻邪祟給吞噬掉了。你猜,這邪祟是什麼東西化的?”
顧玉尹盯著趙子邁愣了半晌,終於還是緩緩低下頭,囁嚅道,“大人是京城裡來的大人物,怎麼還會相信這種怪力亂神之事?”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自己的脖子一緊,怎麼都喘不上起來。寶田單膝跪在床上,一隻手攥緊他的衣領,惡狠狠衝他道,“我家公子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否則,可彆怪我這拳頭不長眼。”
顧玉尹被他勒得眼淚都出來,可是說出的話卻依然強硬:“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們難道還要逼打成招不成?”
“寶田,放了他。”趙子邁走到床邊,波瀾不驚地道出這幾個字來。
“公子......”
“顧裡正怕自己和鄉親們被官府責罰,自然是不願意說的。不過我想他還沒有弄清楚一點:整座三坪村現在已是怨氣彌漫,大有運數將近之勢,他弟弟顧玉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長此以往,若不加以乾預,恐怕全村老少的性命終將不保。與此相比,杖打責罰又算得了什麼呢?”
緩聲說出這句話後,趙子邁便挑了張椅子坐下,一邊啜茶,一邊留意觀察顧玉尹的神情。
顧玉尹正在大口喘氣,顯然剛才被寶田勒狠了,可是喘著喘著,他卻開始笑了,聲音是從鼻子中出來的,不大,卻像一把鋼針,紮在趙子邁心上。
“怨氣?大人的意思是冤鬼複仇嗎?”他強忍住笑意,手攢成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了幾聲。
“你不信?”
顧玉尹冷下一張臉,“信也罷不信也罷,可是我做也做了,老天爺要真覺得我顧玉尹罪不容誅,那就來收了我好了,我這條賤命和大人你沒得比,沒了便沒了。”
“顧玉尹,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亦沒有對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孩子有半分歉意?”
趙子邁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他平凡普通的臉蛋上寫著一種自己從來不曾具備的特質:堅韌。堅韌往往是建立在絕望上的,經曆過絕望的人,要麼一敗塗地,要麼堅不可摧。
他忽然有些沮喪,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些話並沒有辦法震動一顆堅韌無畏的心臟。
“趙大人,看你這幅樣子,應該從來沒吃過苦吧,所以,你肯定不知道餓肚子是什麼滋味。我告訴你,饑餓的感覺就像有幾千幾萬隻爪子在撓你空空如也的腸胃,不把它們抓出血抓出個洞來是不會罷手的。”他攤開自己的一隻手掌,“大人,你看到我手心上這幾道疤了嗎?這是我小時候自己割出來的,那時我實在餓得厲害,便割出道口子,舔舐自己的血。大人們都說血是甜的,是暖的,這是真話,血的味道可比那些爛掉的樹皮草根好得多。”
他緩緩將手握起,抬頭看向趙子邁嚴肅得有如冰封一般臉孔,輕笑了一聲,“有些事情在大人眼中是殘忍的,殘忍到不可理喻,可是,如果您站在我的生活的這片土地去看,或許它就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您說是嗎?”
話剛至此,屋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徐氏從外麵走進來,她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像是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兩眼放光,衝顧玉尹高聲道,“官人,咱們有孩子了,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