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邁的手心裡已經全是冷汗,眼睛也被額頭落下的汗迷住,模糊了視線。他拚命眨了眨眼,卻發現隻是徒勞,黑夜似乎將眼前的景物全部消融掉,隻留下一團朦朦朧朧的黑。他眼前,隻剩下了沒有儘頭的夜色和身後似乎永遠不會停下的腳步聲,若不是手腕一直被穆小午緊緊牽著,他幾乎要在這片並不算大的草叢裡迷失了方向。
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到了那座塔,可是這一次,塔前站了一個男人,他正彎腰將塔底的小門打開,用鏟子一下一下的往外麵鏟著什麼。
趙子邁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因為他看到男人身後聚集著數十個瘦小的影子,它們都瞅著那扇小門,目光中充滿了恐懼。可是他卻看不到它們,他用手裡的鐵鏟朝將那些灰白色的東西又用力砸了幾下,確保它們完全碎掉,然後將碎末裝進簸箕,倒入旁邊的兩個大桶,又朝上麵倒了些垃圾穢物。
男人朝玉河走去,由於那兩個桶太過沉重,他不得不走幾步便停下來歇一歇。沿途碰上了幾個衙役,可是那幾個人似乎並沒有懷疑他,看了一眼他挑著的桶後就讓他過去了,所以男人順利地來到了玉河邊上。
他望著一眼看不到儘頭的河麵和上麵泛起的晶亮的鱗波,沒有半分猶豫,就將兩隻木桶中的東西倒了進去。
白灰先是被風吹得散開了,然後飄飄灑灑,慢慢墜進河裡,隨波去了。
“老人說,灰飛煙滅就會魂飛魄散,下一次,就不要投胎到這裡來了......”
“做人苦啊,我這麼做是幫了你們,你們莫要怪我。”
他漫不經心地咕噥著,又將兩隻木桶在河水裡涮了涮,涮掉裡麵剩下的白灰,然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身後,玉河的水還在靜靜地流淌,折射出太陽的微光,那麼美,美得那樣寧靜,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灰飛煙滅並不是魂飛魄散,這個道理恐怕你死後才弄明白了。”
腦海中的景象消失了,可那“咯咯”的笑聲卻還在,不知何時,它們已經擠到他和穆小午之間,似乎是想將兩人分開。
很突然的,趙子邁感覺自己的雙腿不能動了,他的衣角被一雙雙小手從四麵八方扯住,將他的身體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莫謂子無知,但口不能語,性靈已具備,貌與親宛似。生我者何人?父母天地比。殺我者何人?即我父母是。借問何為然,不過為貧耳。貧窮本前定,殺子不可抵......”
“禽魚猶放生,蟲蟻亦赦死。我子反殺之,殘忍一至此。豈無有王法,豈無有天理?王法或可逃,天理暗報汝。現世及來世,罪譴誰能避。嗟哉溺子者,不仁又不智,請君聽此歌,相傳相勸諭......”
森森的歌聲從草叢中騰起,將趙子邁團團圍住。